唯一记下来的,是新约马太福音里的一句话,苍劲有力的字体誊抄下它,贴在床头的位置。
——“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
忍耐吗?
他还忍耐得不够久吗?
束缚住身体的衣服被一件件除去,坠落到白瓷地上,浴室昏蓝的光线下,少年劲瘦苍白的身体被映在了水汽蒸腾的镜面中。
烟头烫出的疤像枯萎糜颓的花,顺着看上去,附了一层薄肌的、轮廓线条流畅的身体上布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疮疤。
针刺堆积的瘀痕、女人用玻璃杯砸出来的细长红痂、男人用沸水浇灌而成的蛇蜕般的丑陋增生。
最为严重的,是靠近左边脖颈动脉,从肩骨一直蜿蜒深入胸肺的割伤,当时只有七岁的孩子的力气太小,没能用它彻底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只留下生锈发灰的、如同剥落褪色的螺丝钉般的缝合。
真丑。
于望秋看着镜子里的这具身体,厌恶至极地垂下眼,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想要脱离这肮脏污浊的躯壳,放逐已经无法喘息的灵魂。
所以还要他忍耐多久呢…
得救、该如何得救…
如何……
………………
……………………得救?
“你没事吧!?”
眼前是苍蓝的天际,横生出来的洁白观礼台楼顶占去一角,周围的人声潮水般远去,像是一场荒诞至极的灰白默剧,以从他手臂不断滴落的脆红血液为界限,腥重湿潮地将其余的一切隔绝在外。
可是空寂的视线里陡然出现了一张少女焦急的脸。
于望秋并不认识她。
但是她皱巴成一团的眉、淡棕蒙雾的眼眸、紧抿发直的唇线好像都在诉说着,她有多关心他。
关心他?
下一秒,天幕仿佛倒转,汪成海一样的蓝,眼前是她从主席台上一跃而下的画面,脑后扎高的马尾在气雾中飞扬、跳跃、铺散落开,在灿烂到足以令人责怪的炙阳下织就铺天盖地的金网,裹缠住他的眼耳口鼻身,让他无法挣脱、不得动弹。
就那样被她轻易攥住了手。
”看上去好严重,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医务室处理。”
就那样轻易地被她拉走,踏上塑料草地,穿过人声喧嚣,被消毒水的味道灌满鼻腔。
手臂上钢筋棚架割出来的伤口还在黏黏腻腻地往下淌流浓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