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对这样解释并不满意,双方不欢而散。而罗英从始至终都是温和如水的表情,仿佛两人讨论的内容跟他丝毫没有关系,执起茶壶将兄长的杯子添满,轻声道:“别气了,我们下棋吧。”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间又是三十多年过去。这三十多年里阿尔的法力又增进了许多,容貌更加成熟英俊,兄长几乎没什么变化,但罗英的眼角却爬上了细纹,鬓边也逐渐显出斑白。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阿尔。当年兄长为了在试炼中救下他,身受重伤连元神都遭受重创,好在赶走赫修之后断断续续闭关了四五十年,已经养回了大半。但自从罗英出现,兄长的状况又逐渐差了起来,他本人没什么感觉,因为不管是法力还是元神都没有受到侵害,但身体又的确是日渐孱弱起来,连吹风受凉都能咳嗽好几天——对于刻耳柏洛斯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尔在这几十年里因为罗英的存在和兄长逐渐变得生分,因此没能第一时间察觉,等终于发现时兄长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能用重伤未愈来解释了。
他在罗英身上施了咒语,通过咒法的远程监控亲眼看到罗英在兄长的饮食中下毒,一时间汹涌的怒火险些要将大半个领域掀翻。
被揭穿时罗英和兄长又在露台下棋,阿尔使出的第一记杀招被兄长拦了下来,从他口中得知原委,并且观看了咒语的监控影像之后,夜菽沉默良久,一边死死拦住杀气腾腾的阿尔,一边问罗英:“为什么?我对你只有欢喜,自认也待你不薄。”
罗英很平静,自从来到神域之后他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平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夜菽笑了笑:“对我只有欢喜?你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透过我这张脸,悼念一个早就失去的人?你知道吗,你每次用这种深情的目光看着我——明明视线是放在我身上,却好像是穿过我看到了其他人,我都恶心得想吐。”
夜菽望着他:“你的毒药从哪里来?”
罗英并没有回答,而是摸了摸眼角的细纹:“人类寿命有限,我会老会死,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死呢?”
说完向后纵身一跃,跳下了露台,坠入无尽深渊。
他跳得太快,动作太过突然,夜菽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冲到露台边缘,看着那张迅速远去、被深渊吞没的脸,霎那间仿佛噩梦重现,胸口一阵剧痛,吐出血后软倒在阿尔怀里。
这一次的情形竟比上次元神受创时更加凶险,而就在此时,百年期满,赫修再一次踏入领域之内。在阿尔对罗英怒不可遏、恨不得将其从深渊里捞上来剥皮削骨的控诉声中,他像上一次一样,将掌心贴在兄长背后,源源不断地为夜菽输入法力。
“你对他真好。”
赫修用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夜菽苍白的脸颊,然后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但这样的好,你却从来不愿意分给我一丝半毫。”
话音刚落,他突然化作兽型,一口将毫无防备的夜菽吞了下去。
这番变故实在是太过突然,连沈十安都被惊在原地。
阿尔还保持着怒斥罗英的姿态和动作,站在距离床榻六七步远的位置,愣愣地看着赫修。
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像是被极薄极利的刀子快速捅了几刀,因为动作太快,伤口虽然已经造成,但血一时还没淌出来。
“……二哥?”
他像是从骨头缝里艰难地挤出了这两个字,思维能力遭受重创后还处于震惊状态,身体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开始轻轻颤抖。
赫修庞大的本体转过身,舔了舔嘴巴,一道声音随后响起:还不逃吗,我亲爱的弟弟?
接下来的战斗无法用语言去形容。阿尔从最初的难以置信、不敢相信,到后来滔天的怒火和恨意,中间是一个很短的转变过程。他化作兽型,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几乎是不要命般朝赫修发起了疯狂攻击。
岩石垒砌的殿墙被撞倒,金属锻造的地面被掀起,半日前仍宏伟冷峻的领域很快就变成了一片废墟。领域内的仆从和修真者纷纷逃散,拼了命想要逃离两名大魔王间的恐怖战斗,稍微慢了一点的,一旦被卷入其中,瞬间就会化成灰烬。
风云变色,日月将倾。强到可怕的能量波动在两人周围撕开了一道道空间裂缝,连深渊都受到牵引,最深处翻涌的黑雾倒灌出来,沿着空间裂缝缓缓流动,又丝丝缕缕地渗入阿尔身体。
为什么?天地间响彻着巨兽的悲号和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还我大哥!把大哥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