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金门看看弟子,又看唐甄:“铸万兄认识我这个小弟子?”
“认识,你这个弟子,是我认识的一个小丫头的弟弟。黄瞻兄,你这位弟子的姐姐,那是赚银子的一把好手,如果不是她生性不爱张扬,徽商里头她都能排在前列。”“竟然如此?"
李复比老师还震惊,他知道这个小师弟家里富裕,没想到竟然如此富裕,
居然能和徽商作比。
董鄂嘉年推了他一下:“老师走了,师兄快跟上。
李复快走了几步,跟董鄂嘉年肩并肩,语气谄媚:“嘉年,以后我叫你师兄吧。”
“好端端的,师兄犯病了?”
李复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叫你师兄,你就是我哥哥,你的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这样一来,逢年过节时我去咱们姐姐府上磕头,姐姐会不会赏我一块金子
董鄂嘉年冷笑,他就知道,师兄只有在占他便宜的时候才会对他有如此好的态度。
“嘉年,你别走嘛,你快告诉我,咱们姐姐认不认我这个弟弟。”
董鄂嘉年嫌师兄吵闹,他快步跟上三位师长,李复跑上前,果然不敢再胡说。
唐甄选了一座观海景位置特别好的酒楼,坐在二楼窗边,随意一瞥,目之所及全是滔滔海浪,绵延不绝。颜元和郭金门身边都带着两个弟子,只有唐甄一人前来,郭金门亲手给他斟茶:“兄长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的人了,怎么还一人出远门,身边也不带个弟子。"
“我这样的人,就不祸害年轻小辈了,拜我为师,年纪轻轻就断了仕途之路,我也不忍心。”
唐甄一贯主张以百姓为本,反对士人空谈,更加批判君权神授那一套,哪个年轻人若跟他学,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瞧瞧,董鄂家的那个小丫头写信夸他这里好那里好,她的弟弟怎么不送来拜他为师?偏要叫董鄂家的小子不远千里跑去岳麓书院求学。哼,唐甄一看到董鄂家的这个小子就想到他姐姐,他就生气。
郭金门摇摇头:“铸万兄不用妄自菲薄,你之功绩,功在千秋。百年千年之后,我这个只会教弟子考科举的岳麓书院颜元举起茶杯:“我认同黄瞻兄的话,敬铸万兄。”
郭金门举起茶杯,同样道:“铸万兄!”
唐甄也未推辞,举起茶杯,和两位好友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唐甄问道:“浑然兄、黄瞻兄,你二人为何前来泉州府?”
“朝廷今年突然展现出和以往不同的风貌,行事激进了许多,如今读书人对孔家,对朝野的讨论,铸万兄当真不知?”“我带着弟子前来泉州,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些变化到底是真还是假。”
唐甄看向两位老友:“如果这种变化为真,你们如何想?”
“如果是真的,当今堪称圣人,满朝文武大臣也算为民做主了。”
唐甄又问:“若从朝堂到民间产生的这些变化,来自朝中一小部分人呢?”
郭金门犹豫,颜元直言:“若大清这一年的变化只是来自一小部分人,皇上能容忍他们,皇上称不上圣人,也能说是位明君。”唐甄、颜元两人能在天下读书人中有声望,不仅是因为他们是学识过人的大儒,还因为他们对天下有自己的思考,提出了独特的观点。在任何时代,能逃脱出时代的局限,以第三者的视角对自己所处的时代进行批判,代表着他们对当前时代的观察十分深入,朝野上下出现任何趋势,他们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大清刚入关时如日中天的模样他们见过,康熙对天下的掌控力逐渐下滑,朝堂内外的腐败他们也正在见证。本以为大清会像其他皇朝一般,用不了多久就会走上末路,天下或许又会兴起兵灾,百姓流离失所,过了今日没明日,直到新的皇朝建立,开始新一轮循环。如今,起新变化了。
“铸万兄,你来泉州府又是为何?”
“我来这一趟,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出现新变化,能把滑落的大清往上拉一拉。”
唐甄垂下眼皮:“我虽生于明末,幼年时和家父在蜀中还算安稳,可以说这一辈子没受过改朝换代之苦楚。“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大清以后如何我也管不了,也不该我管。但这天下苍生啊,本就已经够苦了,如若能看到百姓日子好过一点,我就算即刻死了,也能安心几分。”以往,华夏这块土地上的一代接一代的王朝,打来打去,不是自己人就是近邻,上位之初不管如何血腥,为了坐稳天下,就算装模作样,对百姓也能有几分体恤。如今之时势,敌人若从海外来,非我族类,他们只想侵略,不想长治久安,这块土地上的百姓该如何活下去?颜元道:“铸万兄担心的,正是我所担心的。希望这次澎湖之战,能让朝廷打开眼界,一定要把海军建起来。”消息灵通的唐甄道:“听说,朝廷已经答应建海军了,但军费少之又少,只有区区两百万两。
郭金门怒道:“两百万两,大清海岸线如此漫长,两百万两军费养出来的将士们别说守卫大清全境,倭寇打进来,能不能守得住福建都难说。”颜元关心道:“皇上为何同意建海军,却不给军费?”
“没银子吧。”董鄂嘉年知道一点。
没银子?大清百姓缴的税赋比明朝时翻了一倍,朝廷居然没有银子。
唐甄、颜元、郭金门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李复听老师和唐甄、颜元两位大儒谈话,他心里的震惊无以言表,在他看来繁荣昌盛的大清,在老师和大儒眼里竟然是这般不堪。身为满人的董鄂嘉年默默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