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充怎么可能没名呢?他生平最爱的,也是最大的一桩事业,就是经营自己的名声!
他在沧州是杀良冒功了,可他的战报呈上去,朝廷不是稳稳当当地给他一个嘉奖,封他来大名府力挽狂澜?朝野上下对他赞不绝口,传到百姓耳中那也是赞赏有加呀!
人人都知道燕地的人也是人,可与汴京人比起来,那总归汴京人更是人的。杜充在前线干了什么不重要,他能擎起河北的一片天,这才重要!
就连大名府的士庶也是这样说的,一封封战报呈上去,就比真金还真了。
大塔不也就不能理解宋人的想法,他们女真人老实,不看战报,只看战线,他看杜充就是一个缩在大名府的王八,王八哪来的名声呢?
郭药师看他阴狠,但还有一丝犹豫的神情,就知道还得再加一把劲。
“都统若不信,待银术可郎君回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天下哪有这样勇猛的草民?”他说,“杜充卧薪尝胆,只为今朝呀!”
杜充在百里之外的肥乡,正慢慢地吃自己的晚餐。
他也是很俭省清正的一个人,吃的时候不多吃,只吃几个菜,像尽忠那种一口气上一只乳猪的事他做不来,他只吃猪脖颈上的那一点肉,再喝一点素净的菜汤。
至于鱼肉,他是碰也不碰的。
“不干净。”他很矜持地评价了一句。
他身边也没有那许多的姬妾,他将她们都留在了大名府,于是坐在肥乡大帐里的杜充就是个十足的士人了。
郭永在他下首处看着他。
“斥候有报,义军遭遇金寇,”郭永问,“杜帅既约定共同出兵,互为援手,为何却坐视不理?”
“彼军拖延,不听我号令,”杜充说,“正该令他们尝尝苦头。”
郭永就死死皱眉,但声音却更轻柔了些,“杜帅所言,正似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呀!”
这话很熨帖,像是将六十多岁的老宗泽叫到面前来,当儿子训一顿的画面在杜帅面前活灵活现,表演一番似的,杜帅的眉目就稍稍展开些。
“谨思知我,”他笑道,“我素日是个再和气不过的,只是军法如山,不能令他们轻视了去。”
“义军今日必丢盔弃甲,不成个样子,”郭永又小心吹捧了一句,“王师若至,真是天差地别,恐怕就连宗泽也要涕泪横流,当真尴尬啊!”
这样一句接一句的吹捧下,换一个庸将也就忘乎所以了。可杜充到底是个警醒的,听完之后却没得意忘形,他只说道,“明晨卯时,咱们再向邯郸行军五十里,见机行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杜充也很聪明,不比别人差,更不是谁的棋子,他有点得意地想。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邯郸城里一片火光,到处都是火把,到处都是人。
小吏就非常辛苦,因为就算邯郸是大城,也没那许多砖瓦盖起的房子,百姓住的大部分还是茅屋草舍,那你火星迸了一星半点,这城就要烧起来了。
进城的有些是义军,还有些是赵鹿鸣送过来的壮丁,一万多人,一瞬间就给城中挤得满满当当,抢屋子的有,抢柴的有,抢位置打水的更有,有人推推搡搡地就高声骂起来。
一个说,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莫惹老子!另一个就讥讽回去,你杀了几个人就自称“老子”了?来看看实力,你那身上的伤到底是金寇捅的,还是押监兵捅的啊?
两边都没有台阶下,迅速就打了起来,再然后拉架的没拉完,同伍的已经过来了,抡拳头上去,就成了打群架。
“早知道不该让他们进城。”高二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