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胜天,可天从不屈尊与人比较,只要存在于世上,人便永远受到世界秩序的限制。这种惩罚不一定来自某位神,它可能只是世界意志的结果。”
任薇凑近了些,轻声道:“试想一下,你的人生一遍遍重复,同一段记忆不断累加,无限拉长,你在每一次重新开始都抱有希望,可始终看不到尽头,摸不到边界,周旋其中,不得解脱。”
“这难道不算惩罚吗?”
或是她的神色太过认真,蓄青在此过程中已经无意识收起了笑意,再开口,声音都隐约有些沙哑:
“宜君倒像是准备好要如此惩罚我了一般。”
任薇笑而不答。
下一秒,疾风骤起,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屋外一阵鸦影掠过,留下一阵凄厉的啼鸣。
任薇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果真还是有高人相助啊。”
如此叹了一句,蓄青站起身,掸了掸膝前衣摆,垂眸看向泡在冰水中,手脚仍被束缚而无法动弹的唐嵶川。
“她都问了你些什么?”
在唐嵶川记忆中,蓄青的出现永远伴随着痛苦和无奈,剖去他的心,剜去他的血肉……只要蓄青开了口,他便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将他的生命嫁接给早已离世的母亲。
当他看清蓄青眼中的戏谑与不屑时,他便意识到,他父亲那虚张声势的爱,他的挣扎和煎熬,都只是对方枯燥生活的调剂。
于是唐嵶川逃了。
可他的这具身体早就不再完整,它不再渴望复原,而是叫嚣着毁灭。
那便死了吧。
偏偏在他绝望的时候,蓄青又一次出现,将他带到了一处从未见过的地方,指着不远处正在酣睡的一只狐狸,蛊惑他动手杀了它。
拿到的这枚灵珠的确减缓了他的痛苦,可那只是一时,每个月他仍有几天会变成失去理智的嗜血野兽——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死亡。
在每一次痛到极致的濒死时刻后,他仍然会清醒。
这是生不如死的诅咒。
十年的漫长折磨如钝刀割肉,唐嵶川甚至产生了一种扭曲的认知——只有痛苦才是真实的。
肖敏敏这样养尊处优的修士,是所谓正义的忠实拥趸,最爱嘴上嚷嚷着心怀天下。可这种“道”太过浮于表面,她们遇见弱小便疼惜,看见爱意便赞美,事实上根本不知晓朗朗乾坤下的藏污纳垢。
一旦发觉他并非自己想象中的受害者,她们便会收回施舍,冷冰冰道:“你真是死有余辜。”
只有痛才是真的。
只有看见了他真实的痛苦,仍愿再给予他痛苦的人,才是他的同类。
可姜宜君并不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