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侯坠崖的消息传回京后,天子追封其为太师,又命翰苑与三馆学士为其拟定谥号,曰“玄悫”,在其身后事上显尽恩遇。因此礼部与鸿胪寺皆不敢怠慢,永平侯夫人尚未回京时便开始筹备丧礼,如今只需请她过目各项流程。
做给外人看的事好说,难办的是永平侯府里的事。
祁令瞻也劝容汀兰不要回府,“太后既有安排,母亲安心住在宫里便是,侯府的事有我,我会向老夫人言明,等?到父亲出殡前一天,您再回府也不迟。”
容汀兰缓缓摇头,说:“哪有躲在小辈身后的道理?,侯爷虽然已去,孝道不能偏废,我明天便回侯府。”
她认定的事,同样也是劝不得?,祁令瞻离开坤明宫后,沿着朱墙夹道往福宁宫的方?向走,心中怅然地想到:至诚而不容瑕,这一点上,照微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
他往福宁宫中去请见?皇上,却在垂廊处遇见?内侍省押班张知。张知看见?他,朝后苑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太后娘娘在此处?”
祁令瞻问。
张知点了点头。
“还有谁?”
张知的面色有些古怪,抬了抬自己脚尖,他穿了一双镶织薄纱乌金靴。
“薛序邻?”
张知又点了点头。
祁令瞻想起?来?,今日是薛序邻为皇上讲经筵的日子,他在此处也正常,只是经筵的时辰早已结束,看张知这挤眉弄眼的姿态,后苑想必是有什么古怪。
他心里生出几分焦躁。
刚听罢容氏的告诫,他要做个懂分寸的兄长,此时便应该转身离开。但他始终觉得?不甘心,他怕他今日走了,以后更没有与她相见?的勇气。
祁令瞻沉吟片刻后,突然抬腿往后苑的方?向走去,张知欲拦未果?,在心里替他捏了把汗。
大暑已过,立秋在望,正是草木葳蕤繁盛到极致的节气。
福宁宫后苑里绿树掩映丛花、修竹密隐歌鸟,更有御中新栽培的茉莉如雪,沿着假山石径隔步陈列,人缓步走在其中,袖角袍带皆是凉馥沁人的茉莉香气。
只是祁令瞻如今并没有赏花的心思,花香风流,反而更令他心中不安。他沿着小径绕过假山,却看见?湖边临水亭外立着许多内侍。
内侍绕亭而立,照微端坐在亭中,身着素白色的褙子,乌发?高髻里簪着同样雪白的茉莉与秋白菊,如墨纸剪出的一袭美人影。
薛序邻确实也在场,却没有她这般从容闲适。
亭外摆着一张长凳,薛序邻除了官服、摘了乌纱,正被两个内侍架着按在上面伏着,另有一人从旁挥鞭,一扬手,蛇皮鞭甩在薛序邻身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
照微漠然地看着这一幕,拾起?桌边的酽茶漱口,见?薛序邻始终绷着脸一言不发?,心中既觉恼怒又觉无趣,抬目看向远处。
一偏头,看见?了负手站在竹丛旁的祁令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