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小花还未站稳,怕漏出一丁点儿火星子似的,门急吼吼地在她跟前合上,扑落的雪花落在小花的鞋尖上,屋内溜出的星火气犹存周遭。
小花习惯了,抱着篓子缓缓往外走。
雪融时最为寒冷,冷风刀子割肉般哗哗地吹着脸皮,脸上的肌肤冻得皲红。
走到外头,周遭的人多了起来,小花黯然的眸子恢复清亮,像两颗圆溜溜的桃仁,亲切地招呼:“黎叔好!周婶好!”
村里的大叔大婶喜欢乖巧的小花,俱回以亲切的笑容。
一路招呼着走到了河边,瞧见河边站着的熟人,小花笑眯了眼,脆生生地喊道:“张婶儿!”
张婶含笑道:“小花儿!”
张婶心善,却是个苦命女子,丈夫有疾,公婆缠绵在榻,就靠她一人连着做几份工养活全家。如今虽勉强能维持温饱,却因为年轻时身子受损,多年未有身孕。
一瞧见她手里的篓子,张婶心头泛着酸水,扯着嗓门说道:“我要是能有个闺女,定是放在手里宝贝着。你那懒鬼爹娘好手好脚,却让你在这么冷的天做活,他们哪里是把你当闺女看,你也是个傻丫头,就这么听他们使唤。”
小花笑了笑,道:“没事儿,张婶,我不冷。”
张婶一把攥住她藏在麻衣下的手,整只手泛着乌紫,还因为刺骨的寒意微微发着颤,手背上的褶皱粗糙干燥,覆着微白的颗粒和厚重的茧子,指甲旁翻着倒刺,肿得像烧根的萝卜。
张婶眼睛一瞪:“你这小娘子的手,冻得比我这半老徐娘的手还难看,还说不冷?”
小花低低道:“爹爹腿脚不方便,娘年轻时落了病根,我是女孩儿,该为家里分忧。”
张婶心里一酸,道:“你别再为他们说话了,婶子不想听。有你这样听话的闺女,也不知道是他赖家几世修来的福分,他们却这样对你,婶子看着糟心!婶子的衣裳都洗完了,来,把篓子给婶子,婶儿给你洗。”
小花摇了摇头:“不用了,婶子……”
张婶却不由分说地将篓子抢了过去,走到河边洗了起来,挥着棒槌的手多施了几分力道,泄愤似的锤得咚咚响。
小花不好意思让张婶一个人洗,便想在一旁打下手,却被张婶推开了,道:“以后要好好护着你这双手,你以后还要嫁人哩!小花是咱们村里最漂亮的小娘子,今后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逃离这里,再不受赖家那一窝子懒汉的欺凌!”
提到嫁人,小花只觉得面上滚烫,小声说道:“张婶,您可别笑我了,我还没想过嫁人呢。”
张婶笑了笑,小花生得好看,好看到村里人都怀疑小花不是赖家闺女,赖懒汉獐头鼠目,哪里生得出来这样好看的闺女,可他一口咬定说他和内子只是迟暮色衰,这才散了村里的流言。
毕竟赖懒汉一家搬来菩村才几个年头,谁也不知他俩年轻时是何等样貌。
这时又来了几个村妇,村妇神色莫名地在小花身上逡巡,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小花捏着衣角,怯怯问道:“李婶,我脸上有东西吗?”
村妇又看了她一眼,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作孽啊,真是作孽,唉!”
小花茫然地望着几个村妇,内心无端生出一股恐惧,张婶听出不对劲,急道:“有话快说,不要磨磨蹭蹭的!”
村妇一跺脚,不管不顾道:“赖懒汉说若是我们帮瞒着,便有赏钱给。可这昧良心的赏钱谁拿得进手!小花,你快回家罢,赖懒汉正在收曹老爷家下的聘礼呢,听他说是要把你嫁给曹老爷家的傻儿子!”
“轰隆”,小花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掉进冰冷的溪水里。耳朵里像灌进了水似的,嗡嗡作响,听不清旁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