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如水,仲夏之夜的风如温柔刀一般刮过公爵府,几行官兵手握兵器,身穿盔甲紧跟着头戴长翅帽,身着赤红官衣的顾菌无视了褚府看守紧逼入正门。
女官手握圣旨,穿过庭院,踏入褚家正房。
褚家的人早已知晓此事,此时褚府上下都人心惶惶,坐立不安,见顾菌来此,因平日她与自家小女有些交情,便上前勉强笑问:“顾大人,这么晚了,兴师动众地来到鄙府是为何事啊?”
顾菌冷笑一声,道:“奉皇上之命彻查褚府。”说罢,一声令下,官兵们便去往褚府各处检抄所有金银珠宝,褚府家眷被赶入庭院,听候圣旨。
公爵府繁华盛大,顾菌站在正房前,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爵府褚文行为不端,亏空公款,欺压百姓,朕甚为恼怒,特赐褫夺褚府叁等公爵府封号,查抄所有家产,褚文,褚珙革职交部严加看管,其余家眷罚没为奴,钦此。”
说毕褚文已然昏倒在地,褚府一众家眷皆被拷上锁链带出褚府。
浩浩荡荡几百号人被狱吏带走,顾菌到宫中回了圣旨,谢了恩,回到自己府中,问为自己宽衣的女仆秀香:“褚家的二小姐在哪?”
秀香神色微妙低头指了指西厢房,道:“在西厢房旁的暖阁里。”
西厢房离顾菌的寝室很近,顾菌看了看秀香,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径自走向暖阁去了。
暖阁门口有两个小厮看守,见顾菌来忙上前道:“大人,褚家二小姐寻死觅活,我们实在无法,将她……”说着还偷睨了顾菌一眼:“将她捆起来了。”
顾菌听罢,大怒,指着小厮骂道:“混账!”而后便推门而入,褚瑶被五花大绑捆扎床上,口里还塞着一块白布,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似乎是听见了开门声,本来已经神思疲惫,昏昏欲睡又被惊醒,见是顾菌,便撇开了眼不愿再去看她。
灯光晦暗,顾菌走上前,没有立刻为她解绳,而是道:“褚府被抄,家眷全部罚没为奴,我从皇上那求出了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寻死,如果你死了,我就启奏皇上,将褚文的首级悬挂与市集示众。”
此话威慑力度让褚瑶已经没有力气愤怒了,她恍然地看向顾菌,两行泪漫了下来,又一瞬间闭上了眼,顾菌知道她不会不管她的父亲,上前拿出了她嘴里的白布,又给她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顾菌抱起她,坐在了炕铺上,问:“可用晚膳了?”
褚瑶不答言,顾菌道:“不要让我再问一遍。”而后掰过褚瑶的下巴让她面对着自己,褚瑶有气无力道:“没有。”
顾菌便让一旁的小厮去传饭,两人无话,寂然饭毕。
顾府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如此盛状与褚府的凄凉之境相比,更让褚瑶心中凄苦万分,却让顾菌有些惬意甚至得意:“瑶儿,你何必这般如此呢?家运不济,阴盛阳衰,这事本不是你我可以知晓的,若是要恨,你岂不是要将天下之人都恨尽了?”
伤心之人只会沉溺于所伤之事,褚瑶哀哀欲绝,身体本就单薄,现在更是气若游丝:“您说得对。”
顾菌很不喜欢她这样的语气,皱眉道:“瑶儿,你还可以叫我顾姐姐。”
褚瑶不再说话,顾菌心痛道:“瑶儿,你就这么厌恶我,连一句体己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吗?”
烛火被窗下飘来的风吹动,火影倒影在褚瑶的眼中,褚瑶感觉自己的心已然被这一束火焰烧尽了,她冷冷道:“从我阿爹被你带走的那一刻,从你拿着圣旨闯入我家府宅的那时,从你弹劾我阿爹的第一本奏折呈上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无话可讲,可说了。”
顾菌望了望窗外,点点星光就像曾经那样,她依旧不死心道:“你之前说你心悦我。”
想起曾经风华正茂,家族兴盛之时所吐露过肺腑之言的人此刻就在自己眼前,不过再也不是当初,褚瑶心中一阵悲凉,颤声道:“今时不同往日。”
顾菌心知她是家宅被抄,心有怨念,便不再说话,起身离去想要她一人静一静,结果刚转过身,褚瑶便从身后扑了过来,顾菌猛地感到后颈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一把甩开了褚瑶,大喊道:“来人!”仆人进门见如此情景便要把褚瑶捉拿起来,顾菌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乱动,而后她颤颤巍巍地抚了抚后颈,触到了一阵冰凉而又坚硬的质感,那是一根金簪,是她曾经赠给褚瑶的,底下温热的血细细留了下来,顾菌心中霎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了被她推翻在地的褚瑶,道:“你想杀了我?”说着她趔趔趄趄地走到褚瑶身旁,她眼眶通红,愤怒与悲痛交织,但又因失血过多,早已气息奄奄,还未停住脚就因为体力不支“砰”一下在褚瑶身前跪了下来。
褚瑶盯着她,死死地咬着牙,仇恨的种子在她心中深深埋下,但止不住的泪水又将刚刚发芽的嫩苗溺死在了心田。
顾菌用自己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抓起来褚瑶的手,无力的手相比平时如同泄了气一般,道:“我……我的命……在你手里……永……永远。”说完便全身瘫软倒在了褚瑶怀里。
人很多时候只有死亡距离自己很近时才知道害怕,褚瑶怔愣地感受着顾菌渐渐冷却的身体,颤抖地抱紧了她,仆人们一拥而上忙把顾菌架到了轿撵里,抬她回了寝室,又慌忙去宫里请了太医,褚瑶则被关在暖阁中,半步都不许离开。
这一刺,顾菌整整躺了一年才醒。
而顾菌醒来后第一时间去看了被关押在暖阁近半年的褚瑶。
暖阁的门被用封条封着,封条很新,似乎是每天都换的,顾菌把封条揭下来,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