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话音才落,门就从里头自个儿打开了。
百里墨啧啧称奇,觉得有些旁门左道还有点用,至少关门关窗不用自己动手,很适合懒人。奈何唐子玉就在身边,只得调整了一下表情,也面色肃然地随他一道踏入了门内。
两人后脚才跨过门槛,身后的门又自个儿合上了。百里墨回头看时,确定那小太监在站在离门两三步远的地方,压根没动。
如此看来,做这青月殿的奴才倒是闲差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百里墨已经跟着唐子玉的步子转到了内室,只见沈长青诚如小太监所言,正闭着眼盘膝而坐,像是在修炼某种功法。
百里墨上下打量他,没有妖邪之气,也没有那些方士常年招摇过市而沾染的市井气与浮夸相,反倒是眉宇间含着静默的高贵,如寺里供奉的玉像。
“你就是沈长青?”唐子玉也已端详他完毕,沉声问。
沈长青于是缓缓睁眼,微扬起下颌回视两人,不答反问:“你们和燕无二一样,都是后宫中的侍君?”
“你籍贯何处?家中从事何业?因何入京?如何得见的陛下?”唐子玉也同样是不搭理对方的问题,以自己在御史台办公监察时的一贯口吻,对沈长青进行户籍调查。
“吾听闻你二人在朝中亦有官衔,想来并非定要依附这后宫位份生存。”这回,沈长青自感吸取了劝服燕无二时的教训,为两人考虑得很是妥当,“只要你们能够远离皇帝,让她在后宫中能待着清静,吾可各为你二人满足一个不损天道,不改命数的心愿——”
“你死了之后给我随便解剖也行?”
百里墨脱口而出,还未及沈长青反应,已经先挨着了唐子玉一个凌厉的眼刀,只得缩缩脖子噤了声。
“换一个吧。仙人寿尽,肉身与元神都会归于天地,吾是留不下尸身给你解剖了。”沈长青本想说的是“仙凡寿数有别,定是你先入土,哪里还能解剖得了吾”,但又想起那日周粥替他做的分析,这才悬崖勒马,换了个说辞,以免又被当做劝人早登极乐。
想到这儿,沈长青就觉得与凡人说话十分麻烦,一阵心累。
果然,百里墨还没说什么呢,唐子玉先冷笑出声:“本官劝你装神弄鬼前也需先弄清自己在何等处境,陛下会一时被你蒙骗,我御史台及满朝文武却不会!”
“吾乃仙身,不敢称上神,却也亦非冥鬼。”沈长青这些日子被周粥也磨得没了脾气,见难得有个不把自己当醋精的,竟都异常宽容,只面色淡淡地解释了句。
“你——”唐子玉主掌御史台这么久,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一见他上下嘴唇一碰就觉脑仁疼的?今日竟叫个来历不明的人不咸不淡地驳得一时语塞,只道此人奸猾得很,决计不可留在圣上身侧!
“简直满口胡言乱语!本官不管你接近陛下所图为何,但只要有本官在一日,你就休想以怪力乱神祸乱宫闱,扰乱圣听!”丢下这句话,唐子玉就拂袖而去了。
百里墨心知他大约是要去调动所有消息网把沈长青的背景查个底儿掉,也不拦着,但自个儿却也不急着走,拍了拍自己的腰带,笑意恶劣地试探道:“既然死后没有尸体,那不如趁你肉身现在还在,就给我剖了?反正你不是号称仙君吗?剖一下应该也不会死?”
“凡人刀剑,伤不了仙身,你剖不了。”沈长青耐着性子与他分说。
“这愿望也不行,那愿望也不行,你还有交换的诚意吗?”百里墨挑眉,“我一个仵作,生平就这点嗜好。不然你帮我把燕无二杀了,让我解剖他也行。”
再不懂人情世故,也听得出这是刻意刁难了,沈长青眉目间覆上几分霜色,寒声下了逐客令:“蝼蚁尚且有其命数,吾不可能助你伤人性命,请回吧。”
沈长青的断然拒绝,倒令百里墨心生几分好感。他虽整日和死人打交道,挖起坟来毫不手软,但他深知,任何一个好仵作,都需先怀有对生的敬畏,才可谨记还死者以公道的初心。
“开个玩笑,不要这么认真嘛。”思及此,百里墨眯了眯眼,还想再套上几句话,却听得外边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阵风刮到了他身后——
“妈呀!你这——垂死病中惊坐起啊!我给你助眠的药没吃啊?”百里墨回头,燕无二那张眼圈浓重的死灰色的脸骤然放大在眼前,惊得他往旁边跳了两步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