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掀开帘子,余晖的光亮随之漏进来,竹帘细纹般的影子印在她薄薄的背上。
“你醒了。”
她这样说一句以代替招呼,随后坐在藤椅上,与伏黑甚尔相对,却安静着,没有闲聊的念头。
甚尔挣扎着想起身,额头上的湿毛巾滑落下去,掉在泛有金属光泽的水盆前。他有太多想说的话像流水一般无法阻拦地涌向她,而那些话语现在只能化作一声声喑哑无助的喘息。
直到这时,结城稻荷才开口问道:“需要水吗?”
她不等他答话或者点头,起身接水递给他。甚尔坦然接受,接连喝了三四杯,喝饱后总算恢复了些精力。
“你醒来得正是时候。”
她没有坐回藤椅,而是倾斜的跪坐在榻榻米上,望向门庭外。
甚尔思考了很久,心中无数个问题像珍珠一颗颗紧密的串在一起,只等着开口将那串连的细线裁断。
“这是哪?”良久,他缓缓问道。
稻荷移过视线和他对视,说:“这里是我的住所,在上京。”
“你的住所?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是个上高中的年纪。”言下之意,伏黑甚尔并不认为她现在有能力负担得起这处住宅。
“准确来说是他们的。”稻荷停下来想了想,从脑海中找出一个人名,“藤生芥那群人。”
藤生芥——伏黑甚尔对于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一个躲在暗处趾高气昂,依靠世袭继承他父亲位置的咒术界高层六长老之一。
“所以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甚尔的语气有些冷淡,他用手指无声地敲了敲榻榻米,感到一丝烦躁。
“你想知道吗?”
她思忖着,眼神茫然,似乎在考虑如何诉说。她抬起手,一方斜斜的金色阳光从竹帘与门框的宽缝之间照进来,落在她的手臂上,将那块皮肤照耀得要融化一般。
伤口、疤痕、瑕疵什么都没有留下,那条露出半截的白胳膊很快就被她收回了袖中。
“该从哪个地方说起呢……”
伏黑甚尔冷笑着:“不如就从你挑唆那只咒灵攻击我的部分开始。”
结城稻荷有些惊讶:“他们是这么说我的?”
伏黑甚尔自然明白她说的“他们”指的是参与那次五山送火事件的人。说到底,他并不是一个十分记仇的人,然而只要一想到他看着长大的人,和他一直以来所讨厌的那群人存在着某种联系。特别是,她在他昏迷时一声不吭就跟着那群人走掉,又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突然出现,他便仿佛遭受到了背叛。
他在年轻的时候,曾经那么的信任着她。有许多次,在咒灵堆和寒冷的夜里,他们紧密地依偎在一起。稻荷把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闭着眼睛,额头相抵。那时她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他的人……
他带着虐待式的语调,绿阴阴的眼睛里透露出残忍和戏谑:“我也这么认为。”
当初她说得那么情真意切,幻想着离开禅院家后两个人要隐姓埋名作一辈子的普通人,他嘲笑她幼稚,却也曾在寂静的夜晚梦见过那幅平凡而梦幻的景象……这个见证过他年轻时所有的伤疤、天真与寂寞的人,竟然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了他。
“甚尔……”
稻荷露出了与儿时那日如出一辙的,奇妙而恍惚的微笑,“太好了,你不是个笨蛋。”
甚尔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当时情况比较复杂……确切说来,我授意它攻击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自己。”稻荷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他,“所以那个时候伤到了你,我很抱歉。”
他听不出来她有任何歉意,更何况在那个时候,让咒灵杀她也就是等同于让咒灵先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