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脸色先是意外,继而迅速难看下来,一甩手道:“都是邻居,用得着这样斤斤计较吗!”
清言用手指捏了捏自己身上的夹袄,“我是不得不计较啊,毕竟这全部家当都穿身上了,得赚铜板吃饭呀。”
陈玉被自己讽刺人家的话噎了回去,他平时占个便宜什么的,别人都念在本村人面子上得过且过了,哪碰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登时竟不知道反驳什么好了,咬牙道:“我不跟你说了,等你家当家的回来再说!”
清言不急也不恼,嘴角还带笑意,“他回不回的,粮食也都得用铜板买,难不成天天靠人家不要的馊饭度日啊!”
陈玉的脸顿时一阵青白,气得又是一跺脚,转身就往院门外走。
等走到门口外一处积雪边缘,还差点摔了个跟头。
清言远远望着,没有幸灾乐祸,只是去拿了搭在栅栏上的大扫帚,去门口把那堆雪扫了。
耳朵里听见隔壁院子陈玉的脚步声进了家门,砰一声摔了门。
眼看着这边邻居关系没法处了,清言也没觉得怎样。
他听李婶说过,陈玉送那饭根本不像样,邱鹤年不计较,拿去喂了猎户家的大狼狗。也没要钱,给他家白打过把铁锹,还打过一个炒菜的大勺子,就算不算人工,光是材料也不便宜。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占便宜没够是病,清言觉得,自己这是药到病除,至少以后对方不会在自己面前犯病了。
回屋以后,清言把双手贴在火墙上暖了暖,刚才出去得急,没来得及戴手套,手指冻通红。
他的手比大部分男人的手都小,几乎跟女孩子差不多,手掌小,手指长,指腹倒是鼓鼓的软软的,本来养得白嫩嫩的,但穿到这里后天天做活粗糙了点,清言有点小在意,但他又不可能把家里活计都交给邱鹤年做,就算人家愿意,他自己也不愿意白吃饭。
手缓过来了,他就换下身上的衣服,洗了手去厨房忙活。
明天一早他们就要上山了,至少得住上三天,听邱鹤年说,山上有住的屋子,那是村里刘猎户在上面盖的,挺简陋,但该有的都有,睡觉做饭都可以。
其他东西两人这几天差不多收拾完了,就差吃的了。山上没有菜,得从家里带,肉也得带一点,万一一时间打不到猎物,也不至于吃饭没点油水。
清言今早特意发了面,白面和玉米面混合在一起,这会已经发好了,他揉好面团时,灶上的水也开了,呼呼地冒着热汽,镰子上铺好了屉布,把大胖馒头挨个儿摆好,盖上锅盖,用不上一刻钟就能出锅。
趁这个时间,清言把化好的猪板油切成丁,把灶台上另一口大锅掀开,里面的水都用抹巾擦干,压好的煤块捅开,锅底烧热了,就把板油丁下下去,小火慢熬,没多久,锅里就滋滋啦啦响起来了,有亮汪汪的油沁了出来,香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等清言把热腾腾的馒头起锅了,那边板油也熬得差不多了,小半锅油里飘着油渣,清言咽了口口水,把火压上,油渣单独捞出来,放到粗瓷大碗里,他用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顿时眯了眯眼睛,油滋滋的,酥酥的,香爆了。
余下清亮的荤油则盛到罐子里晾着,凉了以后,它就会凝固成白色膏状,炒菜、拌面都好吃。
他才忙得差不多,身后的门就响了,清言听见动静了转身去看,顿时笑了起来,喜悦道:“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身上的灰色衣袍是邱鹤年的旧衣服,缝缝补补的实在穿不出去了,他就对付穿着在家干活。
这衣服给他穿明显大了,袖子挽到了手肘,衣领松垮垮的,露出好看的颈子和一部分锁骨,那脸蛋和颈子连带手臂都白生生的直晃眼睛。
刚蒸了馒头,清言的脸被热气熏得微红,他刚吃了油渣,嘴上油亮亮的,像涂了唇膏,显得那副嘴唇更加柔嫩而饱满,笑得眼睛晶亮,眼神里都是欣喜和依赖,比外面还没落山的太阳还亮。
才迈步进门的男人的脚步顿时顿住,他半张布满狰狞疤痕的脸隐在阴影里,另一边相对完好的脸暴露在夕阳透进来的朦胧的光线下,那双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嘴唇唇角紧抿。
邱鹤年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个新娶进门的小夫郎,一向如湖水般宁静的双眸里,渐渐演变了幽深的深潭,他在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嗯,”喉结动了动,嘴唇轻启,“活都干完了,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