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在哪儿?”
莫江用力咬一口手里的干饼,“十几年前,那现在正被抵梁烧毁的宅院和后面的竹林天坑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产业。家难发生时那家最小的孩子才八岁,之后的每一天,他都清楚地记得抵梁闯进孩子躲避的房间,手里提着被染成红色,鲜血滴淌的大刀,面目狰狞地一步步向他逼近,孩子悲愤交集,但并不恐惧。那孩子有个哥哥焦龙,焦龙的父亲——这户人的管家擒虎叔叔——死死抱住要扑过去为刚惨死的爷爷、爹娘和家人报仇的孩子,跳出后窗,杀出一条血路逃走了。”
“竟如此惨烈?敢问家父……”朱老太停下脚步靠近莫江,从头到脚细细地地打量,“我就猜到,我就猜到。”
“家父昊少禹,被烧毁的正是家宅昊府。”
“我就猜到是昊府遗孤,”朱老太声泪俱下,拽紧莫江双臂。
“原来上天有眼,没让少禹兄血脉断绝,当年惨案发生,竖亥法师和柳孟肴他们都以为……唉!”
“老伯、伯母,您们是……”莫江问。
“我是您爹的至交朱崇明啊!”
“伯父、伯母,”莫江倒身便拜,朱老伯赶紧扶起,在场诸人无不感慨,“虽然那时年纪尚幼,儿时的记忆除了仇恨之外,其它的已经模糊不清,但也还依稀记得家父曾提到过的朱老伯。”
“岂止提到过,你刚出生的时候,伯母像宠爱自己的孩子那样成天把你抱在怀里,”朱老伯拭着泪回忆,“我和昊兄、还有焰飚三弟在夏鲓城认识,相见恨晚无话不谈,结为异姓兄弟,虽然三弟始终不肯离开夏鲓,我却和你爹一起走南闯北,你父母还和我同行出过海外,您就是在出海的船上生的,那夜月明如昼,波平浪静,你的第一声啼哭使整条船欢腾起来,五湖四海的商人侠士、骠差官办闻之喜悦。乘着海兴,昊兄叫我给你取名,伯母想了一会儿,便给你取了名讳。”
“海儿,”朱老太啜泣着喊。
“害怕仇家追杀,擒虎叔叔——我的再生父亲——给我取了另外一个名字莫江,把我视如己出地随焦龙大哥一起养大成人,但义父教我时刻不要忘记自己的真名昊承海,不要忘记家人的惨死。”
别时难,重逢何又不是如此?只是岁月催残了思念,许久之后,他们才平静下来。
“哦!难怪老伯从打冒村来,便藏身昊府,”仝袤摇摇头,“还说什么山野人家呢?要真是不问世事的话,竖亥法师又怎么会让你在打冒村接应那几个人类哦?”
“差点让我那不肖子给坏了大事,”朱老伯叹道,“其实说到昊府,我只到过两次,一次是在海儿五岁时我们从海外回来,逗留的时间不多,再一次是血案发生两年后,以前兴旺的昊府,只剩下满目苍凉和我这个耄耋老人的悲痛。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之后我再没踏足过泰扶口,更不敢向各位透露自己是和昊府有关系的。而且我们老两口真正也只清楚山后的竹林,并不知道竹林还有通往天坑的暗道。”
朱老伯他们给翎公子用过了药,降下心火,尚能再次由同伴搀扶着随大家绕山顶可以行走的地方缓慢移动。到绝临万丈深渊的断崖,两崖间相隔十几米,焦龙在对崖接应,放下断桥,一行十余人依次过去,把桥重新升起,就和仍在泰扶口徘徊的抵梁大队人马彻底隔绝,敌人不知道,朱老伯他们已经在离泰扶口镇十几里外的山野了。
离开断桥走不多远,终于到了一条可勉强通行车马的山路,翎公子他们的车马停在路的尽头,原来焦龙和莫江在遭遇抵梁他们之后,准备离开时发现了季栾他们藏的车马,就赶着车马上了山。
绕道通往泰阿山方向的山脚已经黄昏时分,凭着最后一丝阳光,他们尚能分辨前行的道路,李护卫、丁七和季栾向扶桑城的方向折返,仝袤和韩杰去朝阳谷送释冰泉。但两方都没有可通行的大道,他们只能翻山越岭走小路,艰难地穿过茂密森林或湍急的河流、或攀爬陡峭的山崖。朱老伯及家人老小和衲摹衍呶、翎公子往苍玉城,莫江和焦龙随他们同往,保护很可能会再被抵梁大队人马追杀的朱老伯家小。
但其实,莫江更想趁抵梁穷追不舍之机为家人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