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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变生劫(第4页)

按核桀荼乌的意思,何赣和李笑苏也答应一道离开,事不宜迟,既已决定了,就出发,李笑苏二人没追问为何到苍横,核桀荼乌他们也绝口不再提起,仿佛一切都已过去,只剩下奔赴绿谷隘口的坚决。天色微明之时,他们刚返回到釜鼋山,四面如山洪般涌下来的角狼就把他们紧紧围住,这些灰色的土蝼看起来不是蚼蚏王那伙——如果它们在天帝庙之后颜色没有恢复的话。既已见识过角狼的凶猛,我们无需赘述这不太持久而后果却不堪设想的大战。好一场厮杀一触即发,当核桀荼乌他们带着周雨江和周培江突出包围圈时,何赣、李笑苏、陈永和刘富宽仍然被围困核心无法脱身,何赣也已身负重伤,好几个流亡者都战死了。逃出来的人根本无暇回身解救同伴和行李什么的,就被角狼疯狂地追赶着往苍横方向逃命,这样一直跑回到发现食人兽尸体的地方,角狼才停止追击,但它们已经把路完全阻断,抬眼望去,角狼的身影密密麻麻沿路挤满直到转过山头看不见的另一面,似乎这些身影永无止境地涌现出来。尽管周雨江和周培江十分难过,但要回去助陈永他们已不可能,要继续往前走,苍横是唯一的道路,到小里村的梦想已然彻底破灭。

李方贵被困冰中,我离开后音讯全无,如今原本同心共进的四人又被无情地撕裂开来,那是撕裂梦想和决心的声音,它胜过经历任何艰难困苦的绝望和无助。周雨江和周培江二人心灰意冷地坐在此前插火把的地方,既已到这样的地步,凭它什么灾难和死亡临头都无所谓了。但突围出来的核桀荼乌和达尔干等十几个流亡者并没有把二人丢下,他们背起二人,头也不回往苍横继续逃跑。“放开,我们要去救陈永他们,”二人要回去救同学,流亡者哪里管得了,一步不停跑到前面的坡顶,确定那万千角狼在坡下驻足,没继续追来,才将二人放下稍作休息。

“看看坡下的角狼,就凭这十几个自身难保的人,怎么解救他们?容不得我们鲁莽行事啊!”达尔干拉住要冲回去救人的二周,要二位先冷静下来再从长计议。

“朋友们分散了,性命危在旦夕,容得从长计议吗?”周培江质问。

“现在去绿谷的路已经被完全阻断,再往前走除了伤心无望,又有什么意义?”周雨江说。

“只要前面有路就有希望,就算陈永他们真的身受罹难,又怎么能看到你二人现在这样消沉绝望的样子而不去完成他们未尽的心愿?你们何时说过放弃?”核桀荼乌劝道,“或许事实并非想象中那么糟糕呢!”

叠云渐淡,冬阳洒落雪野,周雨江和周培江在核桀荼乌等人的轮番劝说下已冷静下来。远眺隐逸于远方的釜鼋山,再看看眼下纹丝不动的角狼,两人依依不舍地和仅剩的流亡者往苍横方向进发,或许不断降临的灾难让他们变得更坚定也更柔韧。到苍横,已近巳时,雪地因太阳的光芒,反射出那片耀眼的狼藉,景象和何赣、李笑苏说的没多大区别——除了血迹变得干燥,破烂的客栈更加明亮外。

“把他们埋了吧!也好让这些灵魂得到安息,”周雨江看着那些惨死的人要求道。

“离角狼之野太近了,也不知道在苍横行凶的角狼是否仍逗留附近,我们不能有片刻耽搁,快些离开,”达尔干说。

虽然达尔干的理由看来合情合理,但周雨江还是觉察到了端倪。“既然朋友都已身陷囹圄,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害怕,什么样的灾难要来都让它来吧!”周雨江说着,和同学靠近那些尸体,核桀荼乌阻止两人去碰它们,吩咐流亡者去处理,尸体很快便被整齐地排列在破烂不堪的客栈地上,流亡者就出去寻空地挖坑,找木板钉棺材。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你带流亡者到苍横是要见他们吗?”周雨江满脸狐疑地问核桀荼乌。

“这……”核桀荼乌欲言又止。

“为什么你事先不告诉仝袤?”周雨江追问。

“到苍横只是事出有因,和你们没关系,”达尔干说。

“他们是申虞公的人,”周雨江举着一块焰翼兽的布面给核桀荼乌看,还有周培江递给他的一把刀,刀柄上也有焰翼兽的图案,“李笑苏和何赣说得一点不错,流亡者是要将我们四人送给申虞公,不知道申虞公用什么来和你们完成这笔他梦寐以求的交易。”

“可我们也听他们的劝阻往回走了,其实并非你们想像的那样,”核桀荼乌回答,“二位要去哪儿?”他看着并肩向外走的周雨江和周培江。

“去救人,我们想好了,绝不再听任别人摆布,所以决定回釜鼋山寻找伙伴,”周培江和周雨江并肩并肩出去。

“二位别回釜鼋山去了,如果想从土蝼口中救人更是大错特错,”这时,从客栈后面瑟瑟缩缩地走出一个头戴兽皮绵帽,络腮零散插满青黑胡渣、皱纹刚硬深刻的花甲老者,他是代客栈掌柜看店的,冬天生意淡,掌柜一家人就回了山中,请他暂时为他们看店,迎接稀疏的行客。

老头见两人停止了前行,其他人也没有恶意,抡起一根板凳依在墙脚坐下来,略带惊恐地对他们讲:“昨夜也是怪事,先是驻进来几十个当兵的,他们隐藏很紧,看不出打哪里来。兵士进了侧间,酒饭吃到一半,又来了十几个轻衣便装的黑衣汉子,他们也沉默寡言,进店就要了几盘牛肉和几斤热酒,坐在角落闷头吃。其中一个汉子来向我打听有没有人来过,我告诉他们有兵家正在侧间休息,黑衣汉子们立即警觉起来,又问还有没有别人,我摇摇头。汉子们要了后面的包间,转进去了,我进去送吃喝,时不时听到他们聊天,大抵是要接手什么人回蓖箩国交差。我看怕是要出大事,想溜回山里向掌柜们捎个口信。可行不远就被几十只食人兽阻断去路,幸好又遇到一伙兵家,驱散了食人兽,逐杀了几只在山下,才护送我回到店里。他们听说先有一伙兵和一伙黑衣人在客栈时,也警觉起来,显然两伙兵不是同路人马。

“这真是不同凡响的夜,苍横的冬天从来不曾有这么热闹过。前面来的人已经要光了整个冬天用的食物和酒,哪里还有足够的吃喝供应他们?那十几个兵不依了,都说饿得难受,非要吃的,先前的兵听到吵闹,跑出来探个究竟,人多嘴杂,很快两帮产生了争执。眼看场面无法控制,四个我认识的青衣大汉进了客栈,他们是青衣帮的兄弟,勇武过人是左近闻名的,连人人闻之丧胆的角狼之野都可以出入自如,所以进门就把兵士们给镇住了。青衣人将肩上的几只食人兽扔下来,要我煮熟来给大家吃。正好四人要回山里,我便托他们去给山里的人带话。可是他们才出门离开不久,土蝼便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这些凶猛的野兽根本没多作停留便猛烈攻进客栈,兵士们顾不了我和那些黑衣人,杀开条血路落荒而逃。黑衣人一直紧闭房门在里屋,等发现危险,想要逃命已为时太晚,他们将我让到后面房间保护起来,自己与角狼厮杀,不幸全部葬身狼爪。那些土蝼屠戮完黑衣人,嚎叫着扬长而去,之后又来了两人,我躲在后面也看不甚清楚,只听到一个叫另一个李笑苏,他们随便查看后,也匆匆离开了。我静静等待,直到你们出现。”

“这么看来这是一场风云际会了,”周雨江扫视核桀荼乌,“又是兵家,又是青衣人黑衣人,又是角狼食人兽什么的,也罢!即来之则安之,索性我们就不急着离开,先弄点吃的填饱肚子,保不定还会等到陈永和刘富宽的消息呢!”核桀荼乌和达尔干也不反对,其实都觉得饿了,两人和流亡者去处理尸体。周雨江、周培江把惊骇了一夜的老头搀扶到卧房休息,去灶间生火烧了水给他倒去,又见米缸里多少还剩些米可以下锅。

“老伯,想法救救我俩,”周雨江先熬了稀饭给老人送到床边时,趁机告诉他,流亡者并没安好心,原打算将他们交与那些黑衣人送到蓖箩国的,可现在黑衣人都不在了,想必他们是要亲自送去。眼下两人命悬一线、岌岌可危,望老伯伸出援手。

“我已看出明堂了,”老头撑起来,和周雨江并排坐在床沿,“黑齿国为了得到申虞公的资助,要用四个人作交易,原来说的就是你们,不用害怕,既然让我遇上,就非插手不可了。”

“黑齿国因何要寻求资助?和扶桑树有关?我听过邦灵的故事。”

“其实很可怜,邦灵难愈、冰雪不融,北方已到绝境,”老人看看周雨江,“蓖箩国的人要接的人原是四个,怎么现在就剩你们两了?”

“我们原是八人,王万志和胡光勇送一位朋友回老家,不曾同往,李方贵在蓝凌隧道被凝成了冰人,另一个上青丘山为他取释冰泉,陈永和刘富宽昨夜于釜鼋山没能逃出土蝼的围困,如今生死未卜,现在就剩下咱俩了,”周培江稍后也进了屋子,听到周雨江和老人说话,便告诉老人。

“其实食物并没有被吃光,我私藏了些过冬的牛肉、土豆和其它干菜,都储藏在地窖里,两位先去取来弄给大家吃,别让任何人怀疑你们和我说过什么,那几坛酒,等我吩咐了再去取。”

周雨江和周培江去地窖搬来够量的菜,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做饭,流亡者忙前忙后搬运和埋葬那些尸体,只要确认两人还在视线范围内,根本没空留心他们在做什么。尸体处理完,大家围坐在桌前等二周的饭菜出笼,老头也休息好起了床,叫几个流亡者去地窖抱了几桶酒上来,先和大家喝热酒暖身子。有了大酒大肉,他们像全然忘记了危险和寒冷。洗净血污的地板上响起了喝酒猜拳的喊闹,东拼西凑临时架起的墙面挡不住这嘈杂穿透苍横雪野。老人边抽着烟袋边和流亡者笑谈风生,漫无边际地闲聊,压根不管俨然变成客栈助手的周雨江和周培江。吃喝到晌午,流亡者酩酊大醉,一个个爬桌匐凳、扶墙倒地、横七竖八、鼾声四起,睡得死猪般模样。老头却泰然自若地耷拉着头、半闭眼帘享受吞云吐雾。屋子又变得异常安静,周雨江和周培江愣愣地站在曲尺柜台后面,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也忘记了只顾给流亡者做吃送喝,肚子饿得咕噜噜响。

“事儿成了,”老头抬抬手示意周雨江和周培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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