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杨芸发现程西山就是有恃无恐用着别人的创意,不止她的,还有其他同学的。她也意识到程西山找她聊天,让她约其他同学一起去家里玩,都是为了从他们这里骗取灵感。或许程西山早年间是有才华的,可现在他灵感枯竭,他需要这些年轻人的“帮助”。
杨芸能发现,其他同学也能发现,后来再也没有人理杨芸了,包括当时杨芸最好的朋友。大家似乎都认为杨芸和程西山是一伙的,她就是一个饵,帮着程西山来骗免费的灵感。
可是人家是教授,他们只是一群无权无势的学生,没有人选择说出来,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后来有一次杨芸实在忍不住了,她当面指出程西山正在画的一幅画里的元素,是她之前画着玩的。程西山竟然哈哈大笑,仍然用平时那种为人师的口吻说:“你太天真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创意是独一无二的,你画过,在你之前肯定也有别人画过,你要是在意这些,只能止步不前。”
“可这不一样!”杨芸无法被说服,“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是两码事,至少你不应该明知道还这么做,而且是直接拿身边人的创意去用,怎么能这么理所应当!”
“身边人?谁啊?”程西山稍稍变了脸色,却仍旧不以为然,“谁这么说了?有证据吗?”
那是杨芸第一次看到程西山截然不同的嘴脸,从那之后她就不知道如何面对程西山了。
当她发现程西山剽窃他人创意的作品可以去办展览,可以卖钱,她难以控制心中的愤怒与嫉妒。她只能尽可能少见程西山,可拿人手软,她毕竟花过程西山的钱,每当程西山联系她,她也还是只能强颜欢笑地去。
正因如此,杨芸盼望着能够毕业,盼望着早点找到工作,自力更生,能够攒钱还给程西山,她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可是她又很悲观,她已经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好的,她也找不到别人帮忙,她怕自己找不到工作,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凑不够用来归还程西山的钱。
然而就在这时,程西山居然死了。她恐惧,不安,觉得不敢置信,可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轻松了,觉得一切不好的都过去了。
杨芸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这么多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可正因为有感情,所以她才更难以面对程西山的沽名钓誉。
最关键的是程西山死了之后,学校里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那些被程西山剽窃过创意的人当着她的面嬉笑着说活该,而被蒙在鼓里的人也观察着她的反应,觉得她失去了靠山,希望看见她痛苦,而在发现她没有那么痛苦后又觉得她无情无义。
“我现在只想快点毕业,快点离开这里,”杨芸双手捂着脸,憋闷地说,“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我现在不是作为警察,而是作为一个比你年长几岁的朋友,给你一点建议。”
听完杨芸的苦恼,孔明月尝试给她讲一个道理:“当你被周围人的看法和言论影响时,静下心想想,他们的看法真的能影响你的生活吗?他们能影响你毕业,影响你找工作,影响你之后的选择吗?如果不能,那就不要在乎。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你和他们注定都只是人生一小段的过客,爱啊恨啊都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深刻,一旦离开这里,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你。你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如果有一天你有了金钱地位,就像程西山一样,他们会摇身一变成为你的朋友,把自己现在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忘个精光。”
杨芸对自己没有信心,对未来没有信心,她不知道事情会不会真如孔明月所说。可她还是很感激,有人能够对自己这样讲。
“但有一点,如果你觉得他们做的事已经到了影响你生活的地步,你可以求助警察,直接打我电话也行,不要一味忍让。我之前办的一个案子,那个女孩一忍再忍,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不值得。”
“谢谢你。”杨芸眼里含着泪,却还是努力笑了笑,“我会尽力的。”
她们说话这会儿,周尧在后面翻垃圾桶,已经把之前杨芸扔掉的纸都捡了起来。他将其中一张揉皱的摊开,拿到了杨芸面前。
孔明月一眼看出来,那是张绘画草稿,虽然和之前在程西山工作间找到的风格不太一样,但核心内容都是寄生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