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外放,纪怀昨的语调十分低落:“商奶奶走了,你们两个换换衣服,我这就回去接你们……”
犹如才燃起的干柴烈火遇上雪崩,冰冷残忍的雪花将火星扑灭,也把柴变成从内到外的冰棱。
商镜黎眼中的情欲一刹那褪去,迟滞之后,变成寂寂的空洞。
十几分钟后,纪怀昨和阮赴今急匆匆回到家里,商镜黎在沙发上坐得笔直。
她穿着纪怀昨原本为她上大学之后准备的黑色西装,安安静静坐在那,听到声音,沉默地看过来,扯了扯唇角。
阮霁禾正坐在她旁边守着,尽管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两个大人来不及安慰什么,急匆匆换了衣服出来,驱车直奔疗养院。
商奶奶本就年纪大,加上曾经重病住院,这么多年来身体总是偶尔闹脾气,这一段时间忙着备考,纪怀昨那边两头跑也不得空,所以将近一个月都没时间过来看看商奶奶,只偶尔会打打电话。
可屏幕里看不出商奶奶极力伪装的病态,她其实已经到了最后的一段路,只不过她现在安心,没有牵挂,所以什么都没说。
四个人抵达的时候,和商奶奶最要好的老姐妹谢奶奶泪眼婆娑,瞧见商镜黎,颤巍巍揩了把泪,还不忘安慰她:“孩子,你奶奶走前,口述给医生,给你留了封信,在我屋里,我一会儿拿给你,昂。”
商镜黎看着床上干瘪的奶奶,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所有的生命力一样,轻飘飘在那,像一块被榨得不能再干的枯木。
纪怀昨把她搂在怀里,朝谢奶奶道谢。阮赴今回避开,红着眼圈联系殡葬服务。
“老商知道自己活不太长时间,今早上我还在她床边给她放秧歌呢,这晚上怎么都不见人出来吃饭,过来叫她,才……唉……”
回忆起那个画面,谢奶奶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下来。
她毕竟年事已高,受不得过于悲痛,纪怀昨把商镜黎交到阮霁禾怀里,自己则把谢奶奶送回房间。
疗养院的老人们大都没有子女,有的甚至上三代下三代都只剩这一个老人,说不定哪天就有一个再也起不来床了。
这种事大家都无能为力,在岁月面前,我们都只有等着被收租的份,谁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纪怀昨哀伤地把谢奶奶安置好,出来的时候,殡葬人员已经到了,就在附近,来的也快。
商镜黎好像一个被抽走电池的玩具,木讷地站在那儿,看着殡葬人员为商奶奶化妆,帮她穿上寿衣,最后摆在临时搭设的灵堂里。
这是商镜黎最后一次见到奶奶,她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慈爱的笑容被装在相框里,除了黑白,没有任何色彩。
这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令她整个人都处于虚幻之中,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做一个,不孝的,忤逆的梦。
可奶奶真真切切躺在那儿,胸廓没了任何起伏,肢体也越来越僵硬,直到冰冷得不像样子。
她的温度去哪儿了?
商镜黎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摸到奶奶的手,明明粗糙一如既往,但伴随着粗糙的温热,却被吞噬了。
连同商镜黎这具身体里的热乎气,也一并被吸收封存,随着商奶奶的生命力消失。
她的奶奶,真的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