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说着就哭了,然后无声地颤抖着哭,哭过之后,继续温声说,语调轻缓,像是生怕快一点,商奶奶就听不清楚。
她现在又说不出话,听不清楚也不知道说一声,岂不是就这么糊涂过去了?
商镜黎甚至会把自己哽咽的时候说的话重复几次,直到能有一次完全清晰地表述出来,才肯继续往下说。
从黑夜说到黎明,她似乎看得见香烛燃起的烟凝聚成奶奶的形状,或者照片上她真的在对自己笑。
她总觉得,奶奶真的就在这儿听着她说。
她的声音越来越哑,却仍旧不愿离开这个地方。
没人劝她,因为没人忍心把她带离最后能相处的机会。
商镜黎意识不到时间的流失,她只是觉得一会喧哗,一会儿安静,一会吵闹,一会冷清。
她的意识和精力也在随着她不停的叙述流失,阮霁禾心疼得要命,却也束手无策,只能陪同她一起,尽量分担她的痛苦。
两天一夜,第三天的夜里,商镜黎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蒲团上。
阮霁禾第一时间冲上去把她抱起来送去休息,然后接替了她的位置,坐在蒲团上,仰望着照片里的人。
“……商奶奶。”阮霁禾的声音开口便开始哽咽,她赶忙低下头大哭一场,然后才继续说话,也担心商奶奶会听不清。
“我会好好照顾小梨的,我永远都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会一直爱她,陪伴她,您不要不放心,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不要这么快就走,多留几天,多看看她,陪陪她。”
夜里的风声窸窸窣窣,好像在回答她做出的承诺。
阮霁禾眼巴巴一直望到黎明,苏醒的商镜黎重新返回来的时候,看到阮霁禾正在捧着手机讲商奶奶最爱听的抗日剧的原着小说。
大概已经讲到后半部分,她的声音也很沙哑,偶尔会很用力地清一下嗓子,然后接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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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镜黎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尽管她逃避,不愿接受,可事实就是这样,她唯一的亲人离世,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坐在她身后,看着她挖土的奶奶了。
火化之后,商镜黎看着干枯的奶奶最终还是变成一抔灰。
她留了一点放进准备好的香囊里,然后跟着那个小盒子,看着它被埋进墓室,最后只剩一块碑。
她的奶奶,被封存在永远黑沉沉的土里。
灵车按照纪怀昨的要求,路过半个城市。从殡仪馆出发,路过疗养院,路过商镜黎的高中,初中,小学,最后路过她们正在住的房子,然后才开往墓地。
这是商奶奶最后能浏览商镜黎生活轨迹的机会,她们猜她会看到。
方建国把顾客的面条放在桌上,循着哀乐的声音看向大路,一眼看到纪怀昨的车跟在最后面。
心里有某种预感,也有铺天盖地的悔意,促使他来不及摘下围裙,跳上三轮车猛劲儿跟上去。
一直到墓地,他站在远远的最后,看到母亲的遗像,看到那个盒子被商镜黎珍重地捧着下葬。
犹如五雷轰顶,他颓然跪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抽烂。
如果年轻的时候懂事一点,有担当一点,母亲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