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放下筷子,而是继续吃肉喝汤——非吃不可,他不能做第二个莫千澜!
面吃去小半,直到再也吃不下去,他才放下筷子。
邬母一刻不停,邬瑾吃面时,她就去冲了冰糖核桃回来,收拾好面碗,她摆上茶盏:“慢慢喝,能喝多少喝多少。”
她看着邬瑾小口喝冰糖核桃,沉默良久,忽然道:“老大,往后再不要做这样的事了,我跟你爹都老了,受不住啊。”
邬瑾放下茶盏,斟酌着道:“儿子不孝,让二老担忧,只是我既读书,便要为国,既为官,便要为民,无论早晚,都有此一谏,鞠躬尽瘁而已。”
说到这里,他郑重起身,欲跪时,邬母已经一把将他拦住。
邬瑾拱手,深深一揖:“儿子往后,仕途艰难,安稳时少,波澜时多,为免连累家人,断亲一事,仍然不改。”
“断亲?”邬母不敢置信,全然没注意到最后四个字,神情不知是震惊还是慌乱,盯着邬瑾的脸,一颗心越发的坠入冰窖中去了。
她用力摇头,声音从未如此晦涩暗沉过,两只手抓住邬瑾胳膊,像是要把邬瑾死死攥在身边,面孔干枯苍老,只有目光还是炯炯的:“不行!什么断亲,我跟你爹不答应!我们不怕牵连,一家子人,不做两家子事!”
她嘴唇上裂开两道血口子,口中立刻有一股咸腥气,几乎是本能的,她从“波澜”二字中想到了莫聆风。
本已经模糊和遥远了的莫聆风,再次在她心里清晰起来。
那种咄咄逼人的富贵,那种浴血而回的气势,那种高高在上的睥睨,全都清清楚楚。
她颤抖着嘴唇,紧紧攥着邬瑾,口中是连串的呜咽,拼命摇头。
莫聆风她认了。
往后的波澜她也认了。
可邬瑾是她的孩子,她怎么能忍心断亲,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往死路上走。
邬父斩钉截铁:“不断亲,我们老了,死就是眼前的事,你怕牵连家里,就让老二断亲,也算是给邬家留个后。”
邬瑾看着从外面小跑着回来的邬意,明白了邬父邬母根本不知道还有过一封断亲文书。
他看着邬意蹦进门槛,看着邬意脑袋上冒出丝丝热气,看着邬意端他的茶盏解渴,面不改色,心里却像是燃起了火炭,烧的他胸口疼痛。
他看邬意是如此的贪婪,如此的陌生,如此的不长进——好了伤疤忘了疼,略微得意,便会忘形。
沿途中,他已经想明白莫聆风是如何孤注一掷救回自己,可倘若普天之下,没有这个最好的莫聆风呢?
那他是死局,邬家也是死局。
他还记得自己寄出断亲文书时的急迫,那是他给家人抢出的一条生路,却被邬意轻而易举截断了。
这时候,邬意察觉出屋中气氛不对,慢慢放下茶盏,听邬母含糊着说了句“绝不能断亲”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哥。。。。。。”
“闭嘴。”邬瑾打断他,反手握住邬母的手,撑着椅子扶手坐下,端起茶盏欲饮,又倏地扬手,将茶盏掷在地上。
茶盏中那一层乳白色的核桃油花散了满地,白瓷盏碎裂,昭彰嫌恶之情。
他听到邬意在解释,在认错,在保证再也不犯,他慢慢压下心中那股焦灼之意,等邬意闭上嘴后,才道:“老二,你写一封断亲文书,从家里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