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威不赞同道:“那殿下也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罢?您带兵多年,军中威望甚隆,就算此时手无兵权,只要登高一呼,还是会有许多人肯响应的,届时未必就没有翻身的余地。”
宇文宪怒道:“那宇文赟若拿我的家人要挟,我能如何呢?难道可以不顾他们的性命,还一心一意要登上那皇位吗?如此一来我与宇文赟又有何不同呢?名不正则言不顺,宇文赟才是继位之君,即便他对先帝做了那样的事,又有几个人知晓呢?哪怕我带了人冲进皇宫,有雪庭在,照样可以带着宇文赟从容而退,到时候他们据地为王,周朝又要内乱,好不容易统一北方的大好局面就要荡然无存,这都是我和弟兄们这些年辛辛苦苦拼下来的,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间接导致周朝动乱的罪人?”
苏威默然不语。
窦言仿佛听懂了,泪光盈盈,泫然欲泣。
沈峤忍不住暗暗一叹。
有些人天生注定仁厚心软,这与有没有杀人,或者杀过多少人无关,乱世之中,这种性子注定不可能成为枭雄,所以就算宇文宪就算知道怎么去做,他也做不出来。
“无畏啊,你素来不愿与宗室多加往来,之所以跟我私交甚笃,不就是因为我与那些不将人命当回事的宗室有所不同么?结果现在反而是你在劝我往那一条路上走了?”
苏威长叹,拱手一拜:“是我失言了,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宇文宪扶住他:“你最是知我的,别人说我出身富贵又能用兵,驰骋沙场杀敌无数,可若能选择,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从戎,宁可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带一家老小过去,养花弄草,那才是人生极乐啊!”
可现在,造化弄人,堂堂威震八方的齐王只能躲在这里苟延残喘。
宇文宪见众人黯然,反是主动询问沈峤:“道长如今作何打算?”
沈峤想了想:“不知齐王可知边沿梅的下落?”
宇文宪摇摇头:“先帝驾崩之后,边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想来是边兄早知有今日之祸,所以早早避了开去,说起来,他可比我有先见之明多了。”
苏威:“沈道长若是不嫌弃,就先在苏府住下罢,当日您于我苏家有恩,家母时常记挂,舍弟又对道长武功人品敬佩有加,如今正巧,我也可以带母亲与弟弟出来拜见您。”
既然宇文邕已死,边沿梅又不见踪影,自己虽然想尽快找到晏无师,但他也不知道应该往何处去寻,只能慢慢打听浣月宗或合欢宗的动静,而长安四通八达,消息显然比在别处要来得灵通许多,暂时在此栖身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想及此,沈峤道:“那就劳烦美阳县公了。”
苏威笑道:“道长不必见外,唤我无畏即可。”
几人正在说话,外面又有敲门声起,苏威去开门,便见心腹婢女立于外头:“郎君,后门来了两人,一大一小,自称是齐王殿下的部曲,叫颜英,说是带着齐王府的小郎君过来,想要求见齐王殿下。”
苏威皱眉:“他们怎会知道齐王在我这里?”
宇文宪却道:“是颜英吗,他的确是我在军中的得力臂膀,也许是王妃告诉了他,托他带着七郎先来这里躲避,先让他们进来再说罢,我出去见见。”
苏威带他们循着原来的暗道从书房出去,来到花厅。
侍女匆匆去传话,片刻之后,一名怀里抱着小童的年轻人跟在侍女后面过来了。
宇文宪又惊又喜:“颜英!你带来的是七郎么?”
对方扑通一声跪下,热泪盈眶:“殿下,您想煞颜英了!”
宇文宪朗声道:“起来,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他将颜英怀里的小童接了过去,后者捧着宇文宪的脸,认真看了半晌,蹦出一句话:“阿爹,你瘦了。”
宇文宪倏地将他抱紧,好一会儿方才放开:“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颜英:“自打殿下您失踪之后,京中谣言纷纷,都说您是被宇文赟那厮……”
说了一半的话在宇文宪的瞪视下不情不愿地改口:“被皇帝软禁在宫中了,齐王府上下被围数日,我们都急得不得了,可没有您发话,我们也不敢做什么,魏胥就说,为免齐王府有个万一,让我先去找王妃,询问您的下落,再将小郎君们一个个带出来,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以免皇帝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宇文宪:“所以王妃让你带七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