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战事规模荒唐到让人麻木的程度。
不过,金军不遑多让。
正月二十七,中午时分,草木皆绿,生意盎然。
春水潺潺的绵蔓水前,赵官家的龙纛在春风之中微微摇晃,而对岸目视可及的井陉县城已经在这次北伐中表现的越来越突出的董先部奋勇攻击下摇摇欲坠。
但也就是此时,宛如春雷的隆隆之声自远及近,越来越明显。
宋军上下,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金军骑兵嘛,而且金军也没理由坐视宋军夺城立寨,总要趁宋军渡河立足未稳,稍打几仗提升士气的,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初时并无人以为意,只是从御前传下军令,着原本就要次序渡河的御营左军诸部做好准备,随时渡河与董先做呼应罢了。
然而,随着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超出所有人的经验认知,对岸董先部从东向西,部队率先进入慌乱失控状态,最后居然主动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城池,背河挨着浮桥猬集起来……宋军上下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很快,根本不用董先部的信使渡河回来汇报,龙纛下的宋军高层便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亲眼看到,数不清的金军披甲铁骑,一人双马,宛如潮水一般翻过了对面的丘陵、小坡,进军的横向战线绵延不停,居然达七八里之宽,而且还在接连不断,拉长纵深。
春日阳光之下,金军甲胄、兵刃闪闪发光,旗帜密集,放眼望去,不乏金军名师大将,引来河水西岸的宋军纷纷色变,甚至有动摇之态。
没办法,金军骑兵太多了,甚至这很可能就是靖康之变以来,金军骑兵一次性统一汇集最多的场面了。而尽管今不如昔,但金军铁骑之威名依然让人震动畏惧。
这一点,看河对岸董先部的反应就知道了。
董先部自此次北伐以来,战阵经历最丰富,战功最卓著,董先本人也是河东方面积功最多的一位统制官,否则也不会用他做此次出河北的先锋了。但就是这么一支部队,金军骑兵根本没有与之交战,仅仅是从井陉县城南侧蜂拥而来,在距离他们几里外的山坡上列阵,耀武扬威,煊赫战力,便已经被惊吓到摇摇欲坠的地步了……背河列阵的董先部中,不乏试图扔下阵列,沿浮桥逃回河西的士卒,只是都被斩了而已。
也正是因为军法严密,才勉强立住阵。
而且,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换自己及部属在对岸,怕是还不如董先部的反应呢。
甚至,哪怕是河这边的宋军,也早在金军铁骑大举进军铺陈时,有不少人渐渐心生怯意,只是龙纛立定不动,也无人敢动而已。
龙纛下,赵玖和吕颐浩还有诸帅臣皆一声不吭,一直到金军在对面山坡列阵完毕,一面五色捧日旗和一面同样规制的‘魏’字王旗出现在对岸阵列正中,这才稍有**。
“这是多少骑兵?”
紧紧攥着马缰以掩饰紧张的赵玖面色不变,终于开口去问身侧将领。“五万还是六万?”
“三万!”韩世忠脱口而出。
“只是三万吗?”赵玖略显诧异。
“好让官家知道,如此三万铁骑集中使用,已经足够一锤定音,决二十万大战之胜负。”李彦仙在旁冷静解释。
“但金军骑兵应该不止三万吧?”赵玖稍微一想,依然不解。“按照军报,燕京的两个万户和四个合扎猛安已经来援,他们应该有六七百个谋克,便是不算燕京援军,只说跟着兀术与拔离速从南边撤下来的这般铁骑,再加上大同两个万户,以及耶律马五的部属,应该也最少有五六万之众。”
“官家。”之前一直用望远镜观察敌阵的吴玠忽然勒马掉头,挤到了赵官家与吕相公之间的位置。“兀术和拔离速应该就是想让我们这般思虑……”
赵玖微微一怔。
“金军虽然可以有六百个谋克,但实际上,经历了三个多月的战事,辗转数千里,损耗减员无数,一直跟着兀术和拔离速的军中,如这般威势整齐的,怕是只有这三百个谋克!”吴玠冷静以对。“而且若臣所料不差,金军燕京方向的援军应该还没到,滹沱河北真定府那边的原大同两个万户,在我们主力越过此河前也是不敢轻易渡过滹沱河,耶律马五更是在一直挨打,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整备出来。换言之……这三百个谋克,已经是金军此时能凑出来列阵的极限了!而且,内中也十之八九是虚的!”
赵玖微微醒悟。
“官家且放心,便是后来援军汇合,全军整备,金军也不可能集中六万骑兵使用的。”韩世忠再度插嘴,却又嘴角泛起,微微冷笑起来。“因为骑兵本就是要冲刺扫**使用,想要指挥妥当,如娄室那般一将使用五六千众,便已经是一个将领的极限,再多一点,就要分出心腹副将协助了……何况是五六万骑?如臣所料不差,待到决战时,金人必然是要分出数万之众,预先按照地形布置妥当,列堂皇之阵……十之八九是步兵居中,骑兵分两翼,然后拔离速再合两三个妥当万户,四五个妥当猛安,聚起两万精锐铁骑,以作胜负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