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耽误咱们骑兵出击吗?”兀术稍显急躁。
拔离速摇了摇头,一度让兀术放松下来,但很快,这位大金国元帅的一连串不紧不慢的话语便又让魏王殿下继续陷入到了某种无力的烦躁感中:
“魏王,这根本不是雨势的事情,莫说眼下这般,便是更大的雨,更烂的泥地,更急的河水,军中也有不少人曾经历过,无外乎是马速慢一些,滑倒滑伤多一些罢了……白山黑水间,冬日冰雪间出兵,咱们难道没有过?可今日的问题在于,兵太多了,而且战场已经失控,谁也不知道这么多状况叠加,会有什么结果。怕只怕到时候最后两万五千骑冲出去,只来得及一个军令,便直接各自为战,根本冲不起第二轮。”
兀术长叹了口气,然后忽然转身,从营中木棚下牵出一匹马来,太师奴等亲卫见状,不敢怠慢,也纷纷仿效而为。
“魏王这时去前线有什么用?”拔离速见状直接起身,却只是面色如常坐回到了没有雨水的木棚中。“便是激励人心也不是现在该去的……等马五和斡论出兵再去也不迟。”
“俺不是要去逞威风,也不是要夺奔睹的指挥权,俺是实在坐不住,要去高地上亲眼看看战况!”兀术一面翻身上马一面脱口而对。
“那就不要带旗帜。”拔离速也是无奈。
“晓得。”兀术脱口而对。
“去了以后就不要回这边了,去左边活女寨中。”拔离速继续平静言道。
兀术终于一怔,却重重颔首——他知道拔离速什么意思,完颜活女跟战场上的很多宋军大将都有杀父之仇,而且跟这位元帅之间素来有过节,换言之,活女很可能会不听指挥提前出战,这将很可能会对战事产生一种毁灭性的结果。
点头之后,兀术一声不吭,直接打马出营往高地而去,而不过是片刻之后,便已经从安全通畅的高地后方直接抵达高地。
不过,雨水之中,兀术并没有去惊动那些指挥官,只是在亲卫的簇拥下驻马于高地某处高坡之上,然后在这片被践踏到有些泥泞的坡地上四下张望,稍作观察。
但是,这一番观察并没有让这位大金执政亲王稍微释然或者放松下来,因为此时整个战场虽然依旧混乱,但却已经稍微显现出了一点战局走势的端倪——毫无疑问,是宋军在持续推进。
当然,这同样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要知道,兀术固然惊讶于阿里部的全线崩溃,同时对仆散背鲁部的崩溃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种惊讶和理解都是微观的、针对性的心理活动……居然是阿里先死了?仆散背鲁不是素来稳重吗?实际上,从宏观上来说,这场战斗开始之前,兀术就和很多宿将、军中幕僚有了共识。那就是今日这一战肯定要损失惨重的,肯定是兵力、士气占优的宋军在战斗中占据相当优势的,自己一方肯定会有名将丧身、成建制丧师这种情况发生。
甚至,也绝对有全军大溃于此,满盘皆输的觉悟。
然而,正是再怎么糟糕,可仔细一想全在预料之中的感觉,才让兀术感到有些沮丧和忐忑。
因为,他自问这一战真的已经尽力了。
从得知自己兄长突发急病死在河北前线开始,他便行动果决,托付后方给长兄完颜斡本,自己亲身到前线,努力聚合军心,统合部队,搜刮后勤,动员签军,并坚决的支持和鼓励拔离速发动相关战略战术。
可是,岳飞在大名府前的操作,大大挫伤了他的军队,使他意识到军队战斗力今不如昔,王伯龙的全军覆没更是让他如丧肝胆,从心底意识到了这次宋军北伐可能的最严重后果。最后的太原城与元城齐齐告破的场景,更是直接让金军主力失去了最后一丝战略主动性。
回过头来去想,让兀术最难以接受的是,虽然双方明显都是仓促而为,但全程下来,只是得到了十天先机的宋军,却一直掌握着所有的先机,将金军的一切拿捏在手中……从出兵到眼下决战,宋军上下根本不给他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
所有的行动,全都卡着时间、地理、后勤的限制就压到了脸上。
这种令人窒息的侵略感太让人难以适应了,那个赵宋官家不动声色玩弄乾坤的手段也太骇人了。
兀术向着东北面获鹿城方向看去,情报告诉他,赵官家的龙纛在那里,虽然相隔甚远,又有雨线阻碍,根本看不清楚,但这位金国四太子依然能感觉到彼处有卧虎伏身,其势汹汹,将要一跃噬人。
还是那句话,他尽力而为了,目前为止,上天也没有明显偏向谁,这是一场很公平的战斗,战斗最终的胜负手也还没有掷出。
但太令人煎熬了。
太平河对岸,赵玖不知不觉已经灌下了半壶酒,以至于面色微熏……在高地前坡的战斗陷入全面混战以后,他就开始不自觉的增加了自斟自饮的频率。
很明显,肉眼可见,宋军占据了优势……金军丢掉了沿河战线,成建制的失去了两个万户,只能依靠高地优势奋力抵抗,而宋军以十万之众应对六个万户,尤其是此时尚未到中午,双方士气、军心、体力都还算能支撑,没有理由不压制住金军。
但是,赵玖依然心中不安,依然内心惶恐。
因为他浅薄的军事经验告诉他,随着这种混战的继续,在雨水、泥泞以及甲胄的作用下,双方的体力将会迅速流失,一旦过了一个节点,大规模伤亡就会在迅速出现,而且出现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更要命的是,尽管目前还没有确切情报,可赵玖依然可以肯定,正如自己这边一样,金军一定还有大量的生力军没有投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