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
杨沂中俯首而拜。“逆贼张遇及其部军官三十人俱已带到。”
不远处,整个军营依然处于喧嚷之中,但御驾所在的检阅台上却已经鸦雀无声,几位相公微微蹙眉,相顾思索,却因赵官家未道明原委,所以并着急劝谏。
但可以想象,如果赵官家没有任何理由就真要当场做些掉份子的血腥之事,譬如强迫张遇和其部属互殴取乐,而非明正典刑,那不止是他们,此间上下文臣,都一定会出列抗议!
而且,官家难道不知道,这张遇乃是东京留守司出身,死便死了,如此场合来做文章,反而会让东京留守司诸官心生疑惧吗?
正在整编之时,对于这些军头本该不做额外刺激才对。
“将人带上来。”阅兵完毕,换成了那身大红常服的赵官家一脸平静,却是直接应声。
杨沂中回头只是一招手,便有甲士将系着绳索的几十人给扯到台上,为首一人正是前东京留守司统制官,一窝蜂张遇。
而张遇上得台来,浑身污秽、狼藉不堪,再往日威风,却还是强做镇定,仰头不语……其实,这是他自己心里明白,真要是有活命机会,他肯定会直接跪倒,借着台上许多东京留守司同僚旧人的好处求一条命的。
然而,这不是南阳一战的罪责摆在那里,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注定没个好结果吗?
身为官军,却清洗了城中抗金文武,开城降金,直接坏了五河防线;降金之后,裹挟城中士民,驱赶他们去围攻大宋官家所在的陪都,而且屡次与南阳官军正面交战;败退之后,狼狈西走,却遭遇哗变,又为西平翟冲所破,兵马也为之一空……此战种种,他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性。
只是不知是什么死法罢了!
“你就是一窝蜂张遇?”赵玖平静问道。“南阳城驱民填沟,后又造了甬道的那个?”
张遇看了眼座中那个大红袍子的年轻官家,一声不吭。
“你这人,还有你这些部属,本来罪不可赦,但今日朝廷阅兵犒赏,却未尝不能与你们一个机会。”赵玖并没有理会对方的无理,也没有理会左侧无数竖起眉毛准备出列的‘诤臣’,而是继续自顾自言道。“朕听说,你在你军中,驱士民为卒,士民不许,你便要他们两两互搏,以定生死,然后死者弃地、生者为卒……朕今日当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
张遇终于动容,却又有些难以置信之态,其人身后三十名军官也都面露喜色。
文官们各自讶然,他们不是不想劝谏,而是一时反转……原本是想劝赵官家不要过于掉份子之类的,此时却担心这张遇万一能活,反而弄巧成拙!
难道因为赵官家一时兴起,便使得如此卑劣逆贼得以偷生?
这事太过分了!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存了几分小心,不到赵官家最后说出生得赦这些定论,居然无一人出列,尤其是他们看到此番随官家一同来河阴的御史中丞胡寅、翰林学士林景默这二人都束手无言后,就更是存了个小心。
而就在下面文武各怀心思之时,赵玖却已经指着张遇身后众犯相询:“尔等三十人,乃是朕让杨统制专门挑出来的,皆是张遇用那法子选出的人,都经过一次这等事,应当知道规矩吧?”
这群张遇部军官自然叩首以对,却又截然不同,有人纷杂求饶,有人却口称圣恩,而张遇也稍露笑意。
“那就下去吧!”赵玖也不再耽搁,而是挥手斥退。“你方三十人,算是一窝人,张遇自是一窝蜂,这一窝蜂与一窝人,今日只能有一方活下来……活者得赦!”
此言一出,检阅台上,人人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