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口唾沫,蹑手蹑脚的走近,发现声音确是从当中一座最小的坟包中发出,他本不信鬼神,只是这种情况下,心中多少还是会犯怵。
咚!咚!咚!
声音更清晰了。
乌鸦抽出自己腰间的乌铲,在坟包上轻轻地拍打两下。这一敲,那坟包忽然安静了下来。乌鸦心惊,但好奇心让自己忍不住又去拍了两下,这一拍不要紧,却惹得当中之物在里面使劲击打个不停,似是发狂了一般。乌鸦后退两步,等待片晌,待动静渐无,他又才摸上前。这次他没有去拍打坟包,而是悄悄地趴在坟包上用耳朵听当中的动静。
“咦?”乌鸦清楚地听到,坟中似有孩童哇哇哭叫的声音,他好奇心更重,忍不住道:“就算你是恶鬼,那也是小鬼!”
说罢,他抽出腰间的乌铲,开始刨起土来。他埋下头只挖了七八铲便挖到了硬物,伸出手将土拨开,露出当中一只褪了色的丹漆木棺。这时候,棺中声音愈加明显,乌鸦又惊又怕,当中究竟是何物现在还不清楚,嘴里一边念叨“无量天尊、阿弥陀佛”,一边就将棺材彻底刨了出来。
他横握乌铲,将扁平的铲头插入棺盖与棺身的缝隙之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敲开了上面的棺钉,待最后一颗铁钉撬出,棺材板立即被推得倒飞上天,重重地摔了出去。乌鸦向后急闪数步,将乌铲横在胸前,警惕地观察着棺中的动静。半晌,一双白嫩的小手高高举起,自棺中缓缓伸出。
“果然是小的。”
乌鸦心中暗喜,死死地盯着坟堆。
随着小手探出棺外,一个半大的孩童缓缓爬起身坐了起来。只见他满头大汗,面颊通红,双眼睁的哧溜圆,当中泪花莹莹,正畏惧地左观右望,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却正是五年前被净德大师误以为已经死亡的振远镖局杨振南杨总镖头的儿子杨晋一!
乌鸦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对方,但见他肉胳膊肉腿,连脸庞也是肉嘟嘟的,不禁皱起了眉头,尤其对方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哪里像双眼无光的鬼怪僵尸?除了那一身经年已久的衣服看起来不合身之外,其他倒真与普通的娃娃没什么区别。
杨晋一警惕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棺材中爬出。他一睡便睡了五年,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已全然不记得了。他只道自己昨日还在跟娘亲堆雪人,现在却被眼前这个怪人掳到了这里,四下观望,没有看到爹娘的身影,立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乌鸦一愣住,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自己没有被吓着,反倒是这小鬼受了惊吓,心中正自疑惑,挪开脚步靠近棺材,忽然闻到一股淡淡地酒香。这酒香虚无缥缈,似在哪里闻到过,教他颇为不解,探头看向棺中,发现里面除了几样孩童玩耍的玩具外,再无其他值钱的东西。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叫旁边的杨晋一听到了,他转过脸盯着乌鸦,竟也不哭了。乌鸦见对方不哭了,开始盯着自己,心中不禁有些发毛,时间一长,手心渗出冷汗来,他张口欲问这娃娃是人是鬼,又觉得不妥,便结巴道:“你……你几岁了?”
杨晋一后劲未过,又抽泣一下,见乌鸦面相丑陋,也不敢不答,小声道:“五……五岁。”乌鸦眼睛瞪大,盯着个头与他胸口平齐的娃娃道:“休得骗你爷……叔叔我!哪有五岁的孩子长这么高的!”
杨晋一假死那年五岁,记忆也就停留在五岁,是以他以为自己还是五岁。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大声道:“我没有骗人!我答应过娘亲不说谎的!”听到自己被乌鸦冤枉,杨晋一忍不住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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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皱眉,只觉得此事蹊跷,心想:“谁的话都可以不信,孩子的话那是得信的。”他指了指身旁的坟包,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晋一少不更事,看到大片坟堆登时吓得双腿发软,哪敢再去看一眼?心中害怕之际,忽然想起有次家中来了个大胡子叔叔,那大胡子见他生的俊俏,就说江湖上有专门掳掠俊俏娃娃的怪人,还说长得俊的男娃娃抓回去关起来,养大以后娶怪人的丑女儿,女娃娃则要抓回去做怪人傻儿子的儿媳妇。杨晋一只道眼前乌鸦就是大胡子叔叔嘴里的怪人,明面上假装问他问题,暗中是想找机会将自己关起来娶他的丑女儿,便大喊道:“你不要问我!我不会娶你的丑丫头!你这坏人!你这坏人!……”说完,嘴里喊着爹娘,将脸埋在袖间又吓得哭了起来。
乌鸦被他搞得莫名奇妙,回过头看向旁边的大坟,待看清楚上面的碑刻后,知道这孩子的爹爹尚且在世,他本想将这事情与他说清楚,可对方只哭个不停,实在让人头疼。
二人就这样在林间僵持。乌鸦等杨晋一再也没有泪水可流时,又才问了几个问题。杨晋一见乌鸦这么久也没有要抓自己的意思,心中也稍稍放松了点警惕,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一些问题。待问清了杨晋一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后,杨晋一便再也不愿多说半句。
布谷,布谷……
鸤鸠啼鸣,夕阳西下,林中泛起了淡淡地雾气,衬着夕阳,雾气亦变成了金色,让整片山林变得愈加虚幻起来。
乌鸦摸着下巴沉思半晌,再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先将杨晋一带回藤原城,再做是否送他回振远镖局的打算。他告诉杨晋一要去吃东西,而五年不曾进食的杨晋一早已饥肠辘辘,饿得是前胸贴后背,听乌鸦说送自己回藤原城,心中开心的不得了,立即答应与他一同回城。
二人走了一会儿,乌鸦实在是嫌弃杨晋一的脚力,一把将他抱起。杨晋一心中一怕,又大喊大叫起来,乌鸦无奈,索性将他提在手上,快速朝山下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