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轻飘,又伴随呼吸沉甸甸地下坠。
钟意听着那些话,心底的酸楚抑制不住地往上涌,有些话也抑制不住地要说出来。
“你爱我又如何?你爱我我就一定要回应吗?我应该感激你的爱吗?因为你的爱高贵珍惜,唯独向我倾斜,我就一定要视如珍宝小心翼翼地接受吗?并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看,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垂怜了一个平凡无奇的女人,她应该欣喜若狂地接受他、奔赴他,假如这个男人再低声下气地乞求她的回应,她就是不识抬举,她就是愚蠢有罪。”
“可是我不想说爱你,也许说过很过次,但我们都不会当真,我也不觉纯粹到能值得再提起……因为我只是想借助你的帮忙而主动靠近你。假如那个我被你救下的晚上,我拿着你留下的袖扣去找你,你会看见我羞涩又手足无措地跟你道谢,你会识破这个女孩脸上的红晕和动情的眼睛,也觉得她轻易被你俘获,每次我鼓起勇气再向你靠近一点,你总能摧毁我的幻想,带我出去应酬,让我接受现实的目光,接受身边人的议论,接受来自你家庭的回应,让我跪着道歉认错,让我配合你的计划……我是不应该爱你,还是配不上爱你呢,还是只能演戏呢,要演什么,怎么演,什么时候结束呢?你的痛苦你可以理直气壮告诉我,那我曾经觉得痛苦的时候又能怎么倾述,毕竟我已经接受了你那么多恩惠,再说痛苦是不是太不识抬举?我作为一个花瓶,一个**,一个棋子,一个金丝雀就是全然开心吗?”
钟意的眼泪颗颗往下坠:“我当然不能跟叶绾绾比,因为她比我更高级,她和你站在同一位置,也不能跟唐柠比,因为她比我更功利更豁得出去。你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我说过我没有任何怨言,也说过心甘情愿,只是希望彻底结束……我们两人,与其说是爱对方,不如说是更爱自己,比真心更自私,比薄情更混沌。”
她触碰自己濡湿的脸颊,哽咽道:“如果你说放不下,想要再回头……我和你在一起又会怎么样,要付出多少?牺牲多少?你可以说你心甘情愿,这些都是你为我做的牺牲,彰显你的爱是如此高贵唯一,借此升华你的卓越品性——你的人生已经足够圆满,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份艰难的爱情来衬托自己,可那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场无妄之灾,难道一个三千万还不够吗?如果以后我失去了你这点爱,我就一无所有,我就和你,和你身后的全世界为敌。”
周聿白叼着烟,沉默地看着钟意。
看着她的眼泪挂在密绒绒的睫尖,看着那些眼泪像珍珠断线一样往下掉。
他心如刀割,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碰。
不待他捞起,已经沾湿了她的衣裙。
她越说越伤心,眼睛越哭越红:“我和蓝郁在一起反倒觉得轻松,他是大明星,就算在剧组他从来没有站在高处对我说过一句话,指使我做过一件事……如果是爱的话,那应该是平等坦**的,应该是正大光明,应该是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而不是我赐给你一捧玫瑰,寻求意见,尊重选择,而不是,你是有多蠢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也许你有理由强迫我做某些事,但对我而言,我姐姐是我的家人,她和这件事无关,她的感受比我的感受更重要,你也没有资格来主导它的走向,你没资格。”
周聿白喉结滚动,僵硬地夹着那只烟。
僵硬地看着她哭——想不出一句能安慰她的词。
“钟意。”
他抬手想碰她哭得通红的脸颊。
却被她倔强地拗过了脸,躲开他的手指:“别碰我。”
周聿白见过梁凤鸣哭,见过叶蓁蓁哭。
现在也见到了钟意的眼泪。
她怎么不痛。
起初小心翼翼陪笑靠近他的时候,她躲躲闪闪的眼神和羞涩窘迫的动作。
再到后来她随意娴熟地讨好他,笑容灿烂地陪伴他。
最后冷淡平静地告别。
周聿白思绪万千,胸臆浮现无数画面。
最后只化作一句苍白无力的哀求:“求你了,别哭了。”
“抱歉,也许你哭完了会更好受一点。”
他仍然想紧紧地拥抱她。
爱并不纯粹,也不高尚,甚至不快乐。
只有沾黏着乱七八糟的灰尘、算计和比较。
周聿白颓然搓了把自己的脸。
闭眼吐出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