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何那些戏文里总是写些沉冤昭雪的事情么?”
“……大人以为是为何?”柳青一怔,虽不知他要说什么,心头却已有些发凉。
“因为冤案大多难以昭雪,写戏文的人才只能将心愿写进戏文里……”他凝眸看着她,“你在大理寺见到的那些案子,可能只是百姓间甚至是民与官之间的恩怨,但像这种涉及皇亲的案子,即便有所冤屈,那要翻案之人岂不是触皇上的逆鳞?即便铁证如山,历朝历代有几位明主能承认自己的过失?……那些企图翻案的人大多都只是以卵击石,枉送了性命。”
自从他认定柳青便是语清,他就一直在想,她为何非要扮成男人,来刑部做这个与死人打交道的小官,若只是为了隐藏身份,她有许多种办法,为何偏偏选了这一种?
他回忆了柳青来衙门后的种种,她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却在某些时刻显得孤注一掷、不计后果。
而这些时刻似乎都是与卷宗有关的,确切而言可能是与刘家的卷宗有关。
她方才又突然说起那些话,他很怕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她居然想着有朝一日为刘家翻案。
她不知道,当初她家的这桩案子,原本就是皇上有意袒护自己的儿子造成的。她一意孤行地往前冲,到头来不过是白白赔上性命。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如今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柳青垂眸立在那,将他每个字都听了进去,觉得自己真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从头顶一路凉到了心里。
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是她所经历的一切,他并未经历。
眼看着自己的至亲之人一个个死在眼前,自己虽死里逃生,却也沦为了逃犯,最终只能顶着旁人的身份苟且过活。
他说那些企图翻案的人是以卵击石,可若不是一心想着翻案,她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柳青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看来此事终究是不能与他相共了。
“……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大人说得在理。”她的嗓音有些发哑。
“你能明白就好。”沈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不论如何,他是不能让她冒险的。
“……那下官回堂上审犯人了。”
柳青低头向他行了一礼,便带着几个差役退回了大堂。
他立在门外,看着她将槅扇一点点合上,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安。还是找个机会慢慢开导她吧。
……
沈延最近总是忙到很晚才回家,两日之后的这日也是如此。
他靠在车壁上,揉了揉眉心,顺着车窗随意地往外望去。
街道两旁,华灯初上,斜对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与他的车马擦肩而过。
竟让他震惊得以为眼下只是噩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