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九川的时候,黄雄曾同他说起过这间临江的酒家中,杏花酒格外清甜馥郁。承诺等打完仗回来,就请他在这里喝酒。他欣然答应,但如今,来这里喝酒的,也只有他一人罢了。
时光倏忽而过,没有留下痕迹,却又处处都是痕迹。他不再如当年刚进军营那般,凶狠好斗,寨子里的小孩们说,他现在变得温和了许多。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样,也挺好。
能活着回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被上天偏爱了。
三碗酒很快端了上来,自家酿的黄酒,酒水看起来浑浊,泛着朴实的辛辣,他一仰头,将面前碗里的酒全灌了下去。喉咙至小腹,立刻如灼烧般的滚烫起来。
“老哥,”他一抹嘴巴,吐出一口酒气,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酒不错。”
无人回答他。
片刻后,他又端起剩余的两碗酒,走到窗前。窗前,一株细柳随风摇曳,冬日里,枝叶都光秃秃的,可再过不了多久,春日到来,这里又会生出新绿。
他反手,将两碗酒倒进柳树前的土地里,酒水一点点渗进去。
他默默看了半晌,低声道:“也请你尝尝。”
……
城东的面馆里,忙碌的少女已经换上了浅蓝色的袄裙,衣裳边上绣了一圈茸茸兔毛,发髻里插着同色的绒花,将本就清秀的脸庞衬的更加娇俏。
越是到了冬日,面馆的生意越好。寒冬腊月的清晨,早上起来吃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就能从心里生出暖呼呼的熨帖。
孙小兰忙的脚不沾地,最后一碗面送上,方能暂时的歇一歇,她正拿着帕子擦额上的汗水,冷不防地,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个有些黑俊的少年,从街边走过,孙小兰瞧着面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随即想起来,今年春日开头,她曾见过这少年一面,同行的还有一位寡言的清俊少年,他们走后,桌上留下了一盆山桃花。
少女的心中,倏而生出一阵欣喜,就要开口叫住他,身后有人道:“小姑娘,这里再要一碗阳春面——”
孙小兰嘴里应着,再抬头去看,就见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早已没有了那个影子。
人呢?
身后的催促声令她无心多想,只暗道,罢了,这两个少年既然在朔京,日后必然还有相见的机会。指不定,过几日,他们就来这面馆了。
思及此,她心中又高兴起来。人声鼎沸中,唯有摆在面馆木柜前的那盆山桃花,冬日伶仃萧索,而花盆上描摹的妍丽鲜明,似是春日烂漫。
……
雪将屋檐压得重重。
禾晏从兵务府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虽腿上有伤,昭康帝也暂时准了她病假,可九川吉郡一战后,后续的军务繁忙,她还是得去兵务府中和诸位同僚议事帮忙。青梅不方便,白日里出来的时候,就是赤乌送她。不过今日呆的时日久了些,出来的时候,已经这般晚了。
兵务府中,就剩下她一人,禾晏拄着拐棍出来,正想着去请人找辆马车,就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人,一身皎月色墨绣暗纹锦服,站在雪里,似将雪地都映亮。
“肖珏!”禾晏冲他挥了挥手。
他笑了一下,走上前来。
“你今日怎么有空?”禾晏待他走近,才问。要说她在兵务府忙的要命,肖珏比她还要忙。
“知道你还没回去,就来接你。”他道。
禾晏忙挽住他的胳膊,一手扶着拐棍,跳一跳的单腿往前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