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来到右虞候军上任的章破虏其实并不是全无根基,毕竟在几乎没有大规模轮换过士卒和基层将校的安北军,十年下来,只要这个人没死,总能认识,更何况一个从大魏边军出塞开府就在的老卒。
看着右虞候军营门前同样头发花白的张大财和文正,章破虏快步走过去苦笑一声说道:
“我老章到底是没走脱。”
同为广德年间跟随大都护来到塞北的张大财和文正自然知道章破虏近几年突然萌生的那点想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安慰一下章破虏,让他不要有这么多杂念。
章破虏当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又寒暄了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虽然在都护身边待过很久,耳濡目染,加上年轻时勤奋,让章破虏有了些见识,但是他长时间担任旅帅这种低级军官的职位也限制了他的眼界。
看过张大财和文正分别拿来的右虞候军兵员装备和物资名册后,章破虏的脑袋便一直嗡嗡作响,拥有20个团,共计六千步骑外加两千辅兵的右虞候军,每日光人吃马嚼所需的粮草就是个天文数字,他稳住心神,拿起名册细细查看之后问道:
“我看有些团连备用弓弦都没有了?”
“不只弓弦,现在我们右虞候军全军缺少长枪一千,弓弩三百,大盾一百七十五面,团牌八十面,铁扎甲一百二十领,皮甲一百五十领,战马七十匹,驽马四十匹,全军应有破甲箭三万,箭五十万,可现在仅有破甲箭一万,箭二十万,缺口非常大。”
章破虏听完张大财所说,便喊来文正,让他抄录所需装备,粮草后,又喊来随他一同赴任,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亲兵旅帅的王大牙,让他带上自己用印的手书与文正一同领辅兵前去领取,又遣一名亲兵带着自己刚刚写好,墨迹还没干的信交于大都护府长史文常,请他通融一二。
看着文正与王大牙已经出了营帐,章破虏转头对张大财说道:
“召所有校尉来大帐议事,鼓声停后不到者斩。”
“诺!”
张大财得令后便扶刀转身走出了营帐,片刻间,右虞候军都尉大帐外的聚将鼓便响起了密集的鼓声。张大财回到营帐内,走到跪坐在桌案后的章破虏身后同样跪坐在地上,便如同一尊雕像般再也不曾动弹,只等将校到齐。
站在大帐外当值的章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聚将鼓带来的震耳欲聋的声音,他握紧长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挺拔一些,免得堕了威风。看着一个个身穿校尉扎甲的将校急匆匆走进帐中,章义的视线便从聚将鼓上收回,转而开始数起已经进帐的将校
“刚好二十个,来得真快。”
都尉大帐内,章破虏身后的张大财虽然同样跪坐在地上,但是原本就比别人高大一些的身形,让他不需要站起来就可以用眼睛扫视正在章破虏下首左右两侧的众校尉。鼓声终于停了下来,此时右虞候军中除了主簿文正,其他各团的校尉早已到齐。
坐在上首中央的章破虏环视左右,冷冷地说道;
“某家章破虏,接都护令,升任右虞候军都尉,在座的各位,都是老相识了,有些轱辘话,就不用多说了,我只提一点,军中最忌令出多门,往后如果有人阳奉阴违,别怪我老章不近人情。”
“诺!”众校尉齐齐抱拳应声,看上去没人去触霉头
章破虏点了点头,说道:
“今日中军议事,大都护言乌日铁勒两部虽然前锋受挫,但本部并未伤筋动骨,再有几日就将进逼我安北军大营以北,我右虞候军历来作为中军右翼,干系重大,各部当加紧军阵演练,同时应再次严明军纪,我已选调亲兵三十人充任军法队,以军司马张大财为首,在各团巡视,如有不法,不必报与我,可相机处置。”
随后,章破虏从桌案后站起身,走到众校尉中间,说道;
“我老章不善言辞,但是自认手中的横刀还算锋利,所以,不要触了霉头再来喊冤,另外,各团如有兵械马匹粮草缺口,尽快报知文主簿,否则等到打起来你们中再有人跟我说短缺的话,我会先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祭旗。”
事情很多,但是也非常平常,所以章破虏说得很少,让这场右虞候军的军议不过一刻钟,就已经结束。等到校尉们从帐篷内鱼贯而出,纷纷回营后,章破虏才慢悠悠地从帐篷里出来,他在章义面前站定,上下打量着目不斜视的章义,说道:
“把长枪放下,随我进来。”
章义把长枪放下,扶着刀跟随章破虏又回到了帐中,刚进到帐中,就见到章破虏扔来一捆布帛说道:
“今天开始当我的贴身亲卫,就一个要求,学,大军行军、结营、战阵、只要是我对下面将校发出的命令,你都要弄懂是什么意思,我每日都会考校,如果有错漏,或是不懂的,就记在上面,我自然会为你解惑。”
章义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章破虏,小声说道:“阿耶,我认不得那么多字。”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就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不会的字也记上,总之快些学,你阿耶没什么别的本事,就这点东西就算咱们老章家的学问了,早些学会了,你阿耶把你举荐到都护面前,也有脸面。免得被调去中军担任执戟,最后浑浑噩噩成了个校尉却事事不通,平白害了军中士卒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