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刘家老家是哪里,只是,她,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在我的记忆里,六表姨最是活泛的,她并不喜欢我,可以说并不喜欢我们一家。她那时与七表姨交好,喜欢跟在三表姨身后。
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挤兑舅母,无论何时何地,凡我舅母说东,她必往西,每每挑事也都是冲着舅母去的。连我那不理事也从不惹麻烦的外祖母都说她,好个不讲道理。
后来,她嫁了,从她出嫁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也没听过她一星半点消息,现在看来,她过得并不好。
那个点她额头的应该是她的婆婆吧?她被那婆子呵斥却不敢吱声,依然陪着笑,躬着身子速度极快地去擦着桌子。
没一会,她又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过来,对于我们点了这么多吃食,她显然很高兴。
我看她一样样把那粗劣的小食放到桌子,那双手布满老茧,微微弯曲着,好似伸不直的样子。
她脸上堆着笑,一口一个贵人地唤着我们,脸上的皱纹居然比母亲还要深,黑黑的脸庞是常年在太阳底下劳作的颜色。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张嘴说话时,一口黄牙伴着长年不刷牙的那难闻的味道。
我们戴着帷帽,她看不清我们,殷勤地摆好后又问还要什么不?
堂姐摆了摆手,看着她又去招呼别的客人,“真没想到,她居然落了这样一个结局。”
“是呀,当然也是花一样的小姐,一步错,步步错。”我摇了摇头,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来。
“坐坐就好,怎么还点了这么多吃食,小心闹肚子。”堂姐夫笑着走过来大声道。
我与堂姐站了起来,我瞧着六表姨站在那里愣愣地瞧着堂姐夫,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她又看向我与堂姐,似是感觉到我的注视,一直那样看着。
她那婆婆把茶壶往她手中一递,不知道嘟嚷句什么,她连忙接过,却没接壶把而是托着壶底,“哎呀”一声,茶壶滚落在地。
老妇狠狠照她后背捶打了两下,高亢的咒骂声传了过来。
显然堂姐夫并没有认出来她来,也许堂姐夫已然不记得沈家还有一位叫沈如萱的小姐。只是我相信,刚刚沈如萱一定是认出了堂姐夫。
我走在最后,下意识地扭回头去看那样茶摊,她正把滚落的茶壶收了起来,许是被烫到了手,用嘴轻轻地吹着,然后她也朝我望了过来。
我站住,与她对望,她略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似是想知道我是谁。
我慢慢地拂开帷帽上的软纱,与她隔着几张桌子就那样对望着。
她刚开始有些犹疑,似是想不起来,只是没一会,突然捂住嘴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瞧见她开始抖动双肩,然后蹲了下来开始嚎啕大哭。
我转过身,看着站在前面微笑地等着我的夫君,快走几步,不顾许多人看着,挽住他的胳膊,心里想着,要买些什么礼物回去送给舅舅家那些可爱的表弟表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