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彦在移星殿外候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明,太阳升起,院中的石柱影子清晰可见,移星殿内的官员才依次离去,大多神色轻松,似乎无事发生。
方彦只着单衣,手已经冻得发红,浑身上下无一处暖和地方。
但他依然站得笔直。
姬空慢悠悠地迈出殿门,像是对他满意了些,笑道:“这没什么事了,回皇上身边交差吧。”
方彦谦卑地应下,向后退两步,刚要离开却又被叫住了:“老夫有话捎给他。”
“就说‘天象之事,不可尽信’。”
他说完便摆摆手,看起来心情很好,慢慢走回殿内去了。
移星殿的殿门挑得极高,有守着门扇的小童将门推紧,如巨兽闭口,即使是白天看着,也颇有几分阴冷。
这座大殿又成为柳国沉默的刀鞘。
方彦在院内犹豫再三,快步向平寿殿走去。
陈渡不喜操劳繁复,但又很少回寝宫。日常起居办公几乎都在平寿殿内。由巨大的隔扇门将殿内空间一分为二。外侧陈设规矩整洁,可邀臣子相谈,内侧主起居,装饰杂乱些。
方彦进门时,陈渡正坐在屋内小憩,靠着椅背,闭眼向后仰去,听见脚步声才懒洋洋地问:“青俞回了,老不死的家伙说了朕什么?”
方彦平静道:“国师说‘天象之事,不可尽信’。”
陈渡哼了一声:“嘴上说着不可尽信,还不是要依着天象定帝皇。”
方彦没出声。
他安静时就像一滴墨融进夜色中,存在感不高,气息也是平稳的,不会叫人注意。
陈渡睁开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常年皱眉,他的眉间已经留下抹不去的沟壑,往屋内闲摆的一面铜镜看去,映出一张神色不佳的脸。
“该死的人死不得,不该死的人却早早离世。”他手指一碰那镜面,整个铜镜就反转过去,背面雕刻的云海冲着他的脸,“上回送过去的那几位观星师他一个都没留下,可他自己又能活多久?”
“窥天命本就要折寿,怎么折来折去还是让他活到现在。”
方彦低声:“奴才方才见了几位进宫的大人,面上轻松随意,看起来并无大灾大难。柳国天象几十年未变,是国祚绵长之兆。”
陈渡听了好话,高兴道:“也罢,有他在,朕的小把戏还能多用几年。”
他瞥一眼方彦。
方彦比高勒矮上一些,前几日他还有些看不习惯。
他十几岁便继位成了皇帝,那时身边的太监比他大上不少,又是前朝重用的,他用起来虽顺心但不安心。
后来高勒到他身边来,年纪也不小,太监老得又快,那张脸虽被肥肉撑起来,看上去慈祥,但还是免不去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