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菲菲说,“是的,明天上午十点开始,一大早就得出发。”
方宇说,“应该是人不少。”
欧阳菲菲说,“本来上面的意思不安排各省市的领导来参加,谢家老太太不高兴了,谢家老大去找你岳父,苏主任帮着做了做工作,最后允许各省市派代表前来参加。安西省委书记宋国辉来了,点名让我爸一起过来。”
方宇说,“家属的心情也可以理解,谢老爷子辛苦一辈子,最后一次送送他也是应该的。”
欧阳菲菲话锋一转,说道,“我给你打电话有两件事。”
方宇知道她来电话绝对不是为了闲聊,所以并未感到突然,沉声道,“你说吧。”
欧阳菲菲说,“第一件事是为了我爸。”
方宇有些惊讶,问道,“你爸怎么了?”
欧阳菲菲说,“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请你帮我安排一下,让我爸和你岳父见个面。”
方宇心里一愣,心里道,这怎么让我开口啊?这么多年没见面,自己都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脾气,万一不高兴了,不但自己,连清柔都会很尴尬。可是又不好拒绝,问道,“这是你爸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欧阳菲菲说,“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爸的意思。我给我爸提的建议,我知道他心里很想有这样的机会,但又生怕被拒绝。”
方宇说,“我知道了。”
欧阳菲菲接着问道,“我爸是属于谢系的,这点你知道吧?”
方宇没否认,说,“我听说了,其实官场上,非得给人贴标签,把谁谁谁划作是哪一派的,本身就有点滑稽。”
欧阳菲菲苦笑一下,说,“你将入官场,以后慢慢就会体会到,这是官场的游戏规则,谁都不能游离于规则之外,这既是政治需要,也是利益需要。”
方宇说,“所以踏入官场,首先要做的就是选择站队,很多人是情非所愿,站对了受益终身,站错了名利全损。”
欧阳菲菲说,“我爸是迫不得已,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你应该听说过,安西省前几年的政治生态环境相当恶劣,内斗严重。我爸开始的时候想保持中立,做好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就行,可是做不到。”
“中立就意味着孤立,一旦被孤立,想做事就寸步难行,因为没人支持你,要么故意为难你,要么站在边上等着看你笑话,遇到问题和困难,你想找个人商量都找不到真心帮你出主意的。”
“那几年,有人说我爸榆木疙瘩,有人说我爸假清高,就是很少有人夸他正直。我爸就像走钢丝一样行走在官场,正如《诗经》中所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方宇喟叹道,“有位禅师曾经说过,战战兢兢一辈子,磨磨合合又一年,人生苦短要顺意,一生甘做嫁衣裳。听起来味同嚼蜡,可仔细想想,人生莫不如此。在这熙熙攘攘的社会,做事的时候要提防着别人,急躁、不安、烦心是生活的常态,正因为如此,所以需要磨合,没人能超脱社会,逆天行事,大多只能顺其自然。”
欧阳菲菲赞同道,“没错,我爸那阵子很苦恼,虽然心不甘,但又无法改变。正在那个时候,龙华北找到了他。对龙华北的善意我爸起初是排斥的,龙华北和当时的安西省委书记罗浩民矛盾很大,两个人都不是善主,我爸不想被人当枪使。可是,那年我爸遇上一件事,正需要得到常委会支持。你在医院,我不知道你听说过安西省卫生系统的腐败案没有?”
方宇说,“有所耳闻,分管卫生系统的副省长的老婆操控全省医疗器械和药品采购,最后全家都被判刑了。”
欧阳菲菲说,“是的,那位副省长出事后,卫生系统暂时让我爸代管,为了尽快改变全省卫生系统混乱的局面,我爸提出一个全面改革方案,但在省政府班子内部分歧很大,说白了,改革触碰到了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要知道,安西卫生系统的问题,不是抓一个副省长就能解的,其中关系非常复杂。当时的省长孙海波是个滑头,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屡次会议上,都以意见不统一,需要进一步论证为理由,把方案一拖再拖。最后京都高层领导过问了,才勉强同意提交省委常委会讨论。第一次讨论,毫无悬念,没有获得通过,为此,我爸受到上面领导的不点名批评,说他工作不力,这锅背得实在是有些冤枉,我爸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没办法,我爸只能低头,寻找解决办法,龙华北给他抛出橄榄枝,他虽不情愿但还是接受了。实事求是的讲,龙华北有龙华北的问题,但也有他的长处。他的主要问题是心胸狭隘,别人不能忤逆他,否则瑕眦必报,长处是会耍手段,明明是敌人,他也能用手段让对手关键的时候投下赞成票。”
方宇感叹道,“那是厉害。”
欧阳菲菲接着说,“有了龙华北的助力,第二次常委会就以多数支持、少数弃权,无人反对,顺利通过。我爸这人心软,重感情,有了这一次的合作,明知道龙华北不好对付,但过河拆桥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于是两人走得近了一些。事实上,后来我爸在省里的局面也有了好转,不用天天提心吊胆,在夹缝中求生了。”
“相当一段时间,大家相安无事,后来,龙华北和罗浩民关系越来越僵,孙海波也不作为,引起高层不满,将三人全部调离安西省,我爸幸运没有受到波及。本以为从此可以消停消停了,没想到今年清明节又出了幺蛾子。清明节的时候,龙华北回安西去扫墓,假期最后一天,龙华北安排了一场饭局,请我爸去参加。我爸想着人家难得回来一次,聚聚也很正常,就毫不犹豫去了。到了一看傻眼了,除了龙华北,还有两位大佬,一位是京都来的组织部副部长李力平,此人祖籍也是安西人,另一位是谢家老大谢昕林。”
“谢昕林是生意人,确切的讲是做皮包生意的,到处拿项目然后转给别人做,他抽成。他到安西的目的是要拿下京都到安西省府河城的高速公路安西段的施工权,我爸刚好负责这个工程的招投标。如果仅仅是这件事,还有调和的余地,最棘手的是另外一件事,李力平和新任安西省委书记魏成东关系不和,李力平几次想在安西安排几个人都没成功,心里很恼火,明目张胆的跟我爸说,不要配合魏成东工作,并且许诺,谢家做我爸的后盾。”
“我爸听了是敢怒不敢言,有个龙华北已经很难对付,现在又来两个更难对付的,这半年来,天天休息不好,这次来京都,实在是不想来,一拖再拖,今天才到,可是一到宾馆就被李力平叫去了。”
方宇听明白了,欧阳正平现在的处境很难受,想寻求新的依仗,但中途变换门庭历来是官场大忌,最后的结局都不会太好,不过他也不能发表意见,沉声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