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挑了挑眉,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虽是姐妹,但柳二娘子的性子与绣娘截然相反,是个非常善于表达的人,她的消息灵通不是没有原因的,吴蔚来刘家串门的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小媳妇儿老婆子来找柳二娘子说话,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大多数会选择在院子里顶着寒风也要和柳二娘子聊一阵,遇到同样开朗的会进屋坐一会儿,吴蔚听过一次,那可真是“东家长,西家短”近到街坊邻里家吃的什么好的,远到谁家七扭八拐的亲戚在外面见了什么新奇事儿,柳二娘子都能知道。
因此,只要柳二娘子愿意说,吴蔚只要做好一个听众就可以了。
“直到后来,三娘渐渐长大了,本该到了下地的年纪,可爹却说……地里的人够了,就让三娘留在家里帮娘干点活。我和大姐都是七八岁就下地干活了,我呢~是一直干到出嫁,大姐现在还在干。蔚蔚啊,你没做过农活你不知道,田里的活儿哪有干完的时候啊,那一家里有五六个男丁的尚且都要农忙,更何况是一个爹领着两个女儿呢?大姐壮实,干活也利索,她有时候比爹干的都多呢。为了爹不让三娘下地的事儿,大姐和爹闹了几次脾气,不过爹却说三娘生的瘦小,没力气。而且家里总得有个看家送饭的人,不然要遭贼的。”
柳二娘子说到此处发出一声叹息,继续道:“慢慢的大姐和三娘就不亲近了,我和大姐在田里熬得又黑又丑,三娘却出落的愈发可人,每天来田里送饭的时候别同村的人看见都要打趣几句,有的说三娘不是柳家的种,有的说三娘是我爹和外面女人生的,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我娘家那边的村民是又刁钻又坏,最喜欢欺负老实人了。气得大姐招了一个逃荒的当上门女婿。三娘也是争气,做得一手好女红,在家做做针线活儿就能换钱,来下了一回地就把手磨破了,这回连娘也不答应三娘下地干活了。之后大姐当家把我嫁了出去,后面家里的事情我知道的就不多了,只是每次回去……看三娘过的都不好,有一次我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疼的冷汗都下来了,我撩开她衣服一瞧,我的老天爷哟,那胳膊,后背大块的青紫!哎……”听到这,吴蔚的后槽牙都咬紧了,一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险些骂出口。
“你和三娘一起住了这么些日子,你也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那是逆来顺受,人愚,嘴又笨,连大声说句话都要想一想的人啊,我趁着爹没下田,跑到地里和大姐他们两口子就吵了一架,可我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那时候已是大姐当家,我说的话又有什么用?我也盼着三娘能早点嫁人,以后生了儿子,孩子长大了,她就能享享福了。可是……哎。你说三娘委屈吧,是,可三娘也享福了不是?爹娘对三娘是最好的了,可人都有老的那天,人老了,不当家,没办法。”
吴蔚闭上了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复自己的心情。
嫉妒。
原来绣娘后来经历的种种,一多半源自于柳家大娘子对她的嫉妒。
她嫉妒绣娘不用下地干活,她嫉妒绣娘坐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就能赚钱,她嫉妒绣娘说了一个“好”婆家,甚至还嫉妒绣娘的天生丽质。
当嫉妒达到一个顶峰,当扭曲者拥有了“权力”,便生成了虐待。
可柳家大娘子为什么不想想,柳家之后富庶的生活是谁给他们带来的?绣娘的所有劳动所得,绣娘自己又享受到了几分?
难道非要让绣娘既做女红赚钱,又是下地的一把好手,才能姐妹情深吗?
这样的亲情不要也罢!
在柳二娘子的描述中,吴蔚并未听到柳家夫妇对绣娘的苛待,或许真的像柳二娘子所说:她们夫妻确实是老实了一辈子的庄稼人,不会欺负别人,甚至有一天自家长女也能凌驾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不行!
吴蔚简直是太不放心这位柳家大娘子了,简直是狼子野心,又坏又蠢的典范,说不定当初去里正那里告密说:绣娘“私通”的人,就是这位柳大娘子!
不然又有谁会在深秋之际跑到荒郊野岭的义庄旁边?难道是想来看看绣娘死了没有?
“二姐,绣娘现在分家出来,从法理上来说,是不是和柳家大娘子就没有从属关系了?”
柳二娘子反应良久才明白吴蔚说了什么,点头道:“这是自然的,爹都不在了。大姐和三娘是平辈儿,分了家就谁也管不到谁了。”
吴蔚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二姐,我想让绣娘搬家,搬到张家村去,都需要做些什么?”
“哟……这事儿我回去以后得问问你姐夫。好在三娘的名下没有田产,应该不费事儿。具体的等我打听清楚再告诉你,不过……安家需要不少银子呢,不是单单搬过来就行的,村里的地都是有主的,要想把新房建在村儿里,除了盖房子的钱,还得从别人手里买一块地才行,得不少银子。”
吴蔚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件事请二姐先不要告诉绣娘,毕竟不是小事儿,我不想让她失望。等都准备好了,我再和绣娘提,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请二姐夫先帮我问问吧。”
柳二娘子不理解,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儿吴蔚为什么还要问问绣娘的意思,不过还是由衷地说道:“蔚蔚啊,三娘能认识你这个大贵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