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怯的胡思乱想被一声低语打断。宋回涯拍了拍她脑袋,将铜板放在桌上,起身离座。
路过少年身边时,宋回涯不着痕迹地朝对方怀里扔了几枚钱。
走出一段路,宋知怯仰起头,笑嘻嘻地打趣道:“师父,难怪你这么穷哩!”
宋回涯笑说:“没关系,师父故旧多,总有人上门给师父送钱花。”
·
一人回到客栈时,梁洗师徒不在,不知是去了哪里。
宋回涯也没在意。
那梁洗本就是个怪人。满脑子立身行道,扬名天下。当初第一次见她,便锲而不舍地追在她屁股后头跑了半个月,如何轰赶也不走。
宋回涯在书上连着骂了她几天,觉得她有病,看不懂脸色就罢,好像还听不懂人话。后来察觉她刀法不错,才有闲情与她多聊两句。
书上说:“她脑子似乎不大好。巧了,我就喜欢同脑子不好的人做朋友。”;“梁洗那把刀上的裂纹,估计都比她脑子里的壑多。”;“我叫她少说话,想做武林中的高人,要先学会做半个哑巴。她脑子坏了?同我打什么手势?”;“我不过随口一提,她惦念谢仲初那老贼,比惦念她亲爹还频繁……罢了,我似乎也挺惦念谢老贼的那颗头的。”。
宋回涯想起那些记录,觉得有种奇妙的喜感,不由失笑。
说梁洗愚蠢,她不过是有种初生牛犊的莽撞。
可若说她天真,她又有江湖老手也未必能做到的狠辣。
宋回涯教了她不少歪门邪理,梁洗这厮都跟着一板一眼地学了。于是一人臭味相投,干了几件狼狈为奸的事,有了那么点半个知己的味道。
不过这次见面,梁洗瞧着聪明了不少。果然人还是会学乖的。
冬季天黑得早,回来稍坐片刻,日头便坠入深山。
宋回涯站在一楼的窗口,看着一群人影仍在迷离暮色中忙碌穿行,喝了两口酒热身。等街头动静终于小去,让徒弟早早去睡,独自翻过栏杆,朝东面县衙走去。
她本以为官署中该有差役巡逻戍卫,也只打算草草见一眼故居,圆心中好奇,可贴近了围墙,发觉里头寂静无声,安静得反常。
心脏跳了跳,翻墙进去,才发现衙门后院早被人烧了
,如今剩下一片焦土,草木不生,地上全是漆黑的灰烬。
宋回涯站在废墟之上,用脚踢了踢倒塌的残骸,环顾一圈,找了块假山坐下。
这把火不知是多久前烧的,梁柱烧成了焦炭,可见当时火势猛烈。然而火只烧到土墙边便停了,难说不是蓄意。衙门这样的重地被毁,至今无人修缮,更是诡异。
这盘平城的百姓,不需要官府吗?
宋回涯再次上前,从胸口取出火折子,往前探去。
幽暗的光线照出条条纵横的黑影,影子随火光微颤,风从坍塌房屋的空隙中吹过,发出肖似呜咽的哀鸣。
昏沉小巷中,跃动的火焰照着墙面影影绰绰。
男子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无力睁着只眼,盲目在夜色中冲撞。
前方又有了火光,脚步声围堵过来。
男子朝后一退,紧贴住背后的墙,两腿战栗不止,闭上眼睛,急促呼吸。
两侧都是人,火把的光色越发明亮。为首的壮汉上前将火紧贴住他的脸,照出他面庞分明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