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异常疲惫。半晌,子夜终于找回些许社交力气,答道:“不用,我可以应付,谢谢你。”方才起身,随意套了件风衣出了门去。
风衣搭家常衣裤——还好,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
谭天明这样作结论。
尖沙咀这一带多老街。礼拜六八点时分大约是个好时辰,狭小街道上又安插了个地铁站出口,单行道上车辆近乎寸步难行。
红白的的士停在街边,后车门开了一扇。女孩子站在车门不远处,机车外套与黑色骑士靴之间是纤长的腿,肤色是本地少有的白;上衣下沿露出若有若无的短裤边缘,主打一个下装消失术,着装是本地少有的花里胡哨。兴许是内地网红——从地铁站出来的行人十有八九回头将她打量,多半这么想。
陈纵站着等了一阵,裸|露在外的两条腿一会儿就没了知觉。
她像不知道冷,有时半个身子探进车里同的士司机闲聊两句。这趟司机是个尚算英挺的年轻男人,在此地耽搁了总有二十分钟,竟没着恼。还有功夫递上名片,叫她与朋友下回来港,可打电话给他——做生意与搭讪漂亮女孩两不误。
两人已然聊了一阵,一人粤普掺杂,一人拿着google翻译器大音量播放,惹路人频频发笑。
这会正说到她朋友:“你嘅朋友……喺大学修咩课?”
陈纵以夹生广东话自信回应:“佢……教书,唔嘿学生。”
发音到底古怪了些。司机偏了偏头,有些发懵。
陈纵掏出手机,拿粤语翻译器翻译后文,正准备播给司机听。那一瞬,像有名人出街,被人认出,人声忽然喧嚣,间有年轻的声音同什么人打招呼。
“陈生晚上好。出嚟买宵夜?”
那人闲适答了一句:“宵夜甘早?”
话音略显沙哑,有别于从前;也没听过他讲广东话,陈纵却顷刻辨认出,抬眼往人群一望,又触电一般收回视线。
对方已然寻到目标,径直往街边的士走来。
侧镜映出橙红车道,映出靠近的修长人影。陈纵心有所感,没有动弹。
司机却似乎认出他,试探招呼:“陈子夜陈生?”
陈纵让开些许,背靠车窗,尝试与他对视。
来人在近前停驻,视线轻轻落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果这一幕是一部三俗电影,导演一定要在这镜头上挖空心思——灯光就位,群演定格,背景在霓虹闪烁下渐渐模糊。特写镜头给到两张脸,两双眼,一眼万年,演员眼神交汇的瞬间里如同念诵史诗。还要声情并茂,还要播放情感战歌,好使观众声泪俱下。
可惜饶谁看来这都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见面。两人面上皆波澜不惊,和见街上陌路人无甚分别。
的士司机以为他搭车,抱歉讲了句,“唔好意思,一刻钟后尖沙咀交班,过唔去港岛。”
于是甚至连一句寒暄也没有,男人就已移开视线,同司机闲聊起来。
子夜答:“冇事,我接人,唔搭车。”
司机随他话语又看向陈纵。
俊男靓女站一处便是风景,过路人也早已将二人频频打量。
这风景另有微妙之处。儒雅青年和机车少女——两人风格如此迥异,颇有反差,却又某种程度十分相像。
不是说外貌,外貌并无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