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系都学什么呢,课业紧不紧?”
子夜讲,他要在三年内修完所有课程,所以他比旁人尤其地忙。爸爸要养两个小孩,也有别的事要操心,常常不在家。陈纵的高中要求重点本科升学率,因此也有许多非人的规定,比如一个周末只放半天假,一个月能有一天长假。寒假只放除夕新年两天,而子夜绩点年级前几,获得了去洪堡大学交换一个月的机会,这一个月的学习也能换算绩点,他不愿意错过,也因此和陈纵错过新年。等到子夜从德国回去学校的那个周末,陈纵听说他在学校昏倒,邱阿姨接到老师电话,赶去照顾过他一次。
那个周末,陈纵晚自修特意跟老师请了半个小时假,到校门口小卖铺借电话打给子夜。
“没事,”子夜在电话里这样讲,“忽然犯低血糖,在食堂里晕过去,被同学送到校医院。不是什么大事。”
“在家生龙活虎的,去上大学怎么就低血糖了。是不是食堂做得难吃?还是北方菜系不合口味?”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睡得不好,”顿了顿,子夜又笑着说,“食堂很好吃,什么菜系都有。等你毕业,我带你一一吃遍。”
陈纵帮不上什么忙,又不敢瞎操心,白白惹人心烦。“最近有什么开心事吗?”她只想知道他开不开心。
子夜意外很有倾诉欲,“倒是有一件。学校有名女同学——”
“女同学?”陈纵被激发出危机感,恰如其分地提醒他,“陈子夜第一次提及适龄异性。”
子夜接着讲下去,“有很严重抑郁症,严重到几度退学。”
陈纵差点就忘记危机感这回事,“听说很难治愈,几乎只能靠自己。会有阅读障碍……而且还容易使身边人有情绪病,她……”她虽然很同情她,但她只是个凡人,分身乏术,只能担心子夜,“你不要离她太近。”
“不会,”子夜答应她,接着又讲,“她今年毕业,昨天校园婚礼。婚礼致辞,她讲了很多,说她这些年走来很不容易……她尤其感谢她的丈夫,说自己被他治愈。”
向来逻辑清晰的子夜,不知怎么有些语无伦次。
隔着电话机,陈纵看不出他的表情,也无法经由电子音听出他的情绪。
她只知道这件事使子夜开心,因此她也为他高兴,“真好。”
背后请假出来排队打电话的女声催促了两三次。察觉到她并不是在讲什么要紧事,催得更急,“我男朋友八点就开始等我电话了!”
陈纵不理。
背后女生踮脚瞥眼通话时间,“排队一十几分钟,电话讲九分钟,离校超过半小时门禁了吧?小心门卫卡点不放人,将你扭送去教导主任办公室罚站。”
陈纵压制住喷薄的怒气,捂着听筒,很小声很不舍地讲了句,“我很想你。”
“我也是。”子夜这么讲。
“等我来找你。”
“好。”
得此一句,夫复何求。陈纵卡点十分钟挂断,将通话结束在最圆满的时候,回头笑脸盈盈地冲身后女声比了个中指。
迈入高三之前那个暑假尤其重要,两个最炎热的月份也要在一周一轮的摸底考试中轮下来。陈纵早已选定了另一所位于十朝古都的大学,那所学校物理系最好——你上最好的大学,那我也不能输——那时她野心勃勃的性格也略有显山露水,日子也因有了既定目标而心无旁骛地过下去。每个月她仍回回家一趟,大部分时候家中只有邱阿姨。经济状况一片愁云惨淡显露在邱阿姨脸上,只有娇生惯养惯了的陈纵始终无从察觉。
第一年新年只有两天假期,陈纵是和邱阿姨过的。两人一齐包饺子走了个新年的形式,夜里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时,电视机下方突然跳出一则新闻。
【一代文学巨匠陈金生病危。】
陈纵转头去看邱阿姨表情。
邱阿姨脸上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