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着恼怒,但皇后手就没离开过姜弥。
她已经四十出头,但眉目宛然、乌发堆叠,垂目的时候眼眸清湛,仍如二八少女一般纯然。
姜弥也笑。
她回握住对方手指,眼神里都是孺慕:“昭昭也想娘娘了。”
皇后的眼神霎时温柔。
姜弥幼年回京之后,因为战事常有,肃雍王夫妇不得不重新回到雍州,久在京中的便只剩了她和姜暮。
林夫人身子骨弱,肃雍王妃不在京中,便只是皇后娘娘这位同是闺中好友的长辈,将姐弟俩与贺缺接到宫中看顾,说是皇后,其实与姨母无异。
眼下她就兴致勃勃发问。
“你可瞧见我这坤宁宫有什么变化?”
“廊外新栽的木芙蓉,民间刚兴起的落地灯架,还是檐下的碎玉石换了一批新的?我听出来音律不同了。”
姜弥轻轻嗅了嗅,“殿内点的还是沉水,还有点……苏合香油?”
一丝不差。
两人相视而笑。
姜弥从小到大的礼仪习性大部分都是这位皇后所授。
她膝下无女,对姜弥极疼爱也极看重,从仪态课业到生活习惯,活脱脱都是翻版,两人关系好到回京的肃雍王妃还醋过。
平川郡主绝不缺爱,甚至这些长辈给的比她需要的还多。
父母撑腰,帝后看顾,弟弟和她感情一直很好——小姑娘被很多人爱着,所以也真挚地去爱很多人。
……但也正是因为太温柔。
……但也正是他们太在乎。
姜弥冻死关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这位四十岁余也保养得当的皇后一夜白头,姜弥记得分明真切,画本子中薄奚尤曾见过她一面。
彼时最注重仪态的人鬓发眼尾都是憔悴,院子里花叶不复,池里到处都是枯败的荷。
彼时所有人都在责怪贺缺,而薄奚尤毫发无损,虽然他装的已经足够憔悴。
而那一声厉喝仍旧尖锐。
“我的昭昭呢——!”
旁的宫女姑姑都被惊动,忙不迭去扶这位一夜憔悴的皇后,却被她固执推开。
那样子实在凄惨可怜。
以至于薄奚尤的眼泪都还在酝酿,那边却已经颤抖着指向了他。
“他们都在怨怪阿贺……可阿贺不可能叫昭昭单枪匹马去那种地方,她是为了你!是不是……她是为了你!”
“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那些话想必在她心里存了许久,也试图和皇帝、前朝沟通,但总是无果。
谁会去听一个母家早已没落、还是因为养大孩子去世,而满身疲惫憔悴的皇后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