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爽的困惑也没有因为他三言两语打消,总归周末无事,苏承骏接着说下去:“我爸总说,像他这样的生意人,靠上天眷顾,把生意做大了,最怕的不是别的,是自我感受太好,膨胀得把自己撑破。我小时候见过一些叔叔伯伯,他们自以为生意做得比别人大一点,人种都快变了,家门不叫家门,变成了‘府上’,娶回来的妻子叫‘正房’,婚外情叫‘小妾’,都改革开放多少年了,我还有一高中同学,自我介绍说他是他爸的长子但非嫡子……”
梁爽噎了一下:“……有那味儿。”
“很神奇,他们觉得自己这么做特正常你知道吗?”苏承骏吐槽完,又开怀了一下,接着说,“不过等我长大,其中有一些叔叔伯伯都没再见到了。有走上歪路的,有被原配捅出税务问题的,有被‘庶子’毒死的。”
梁爽越听越有点咂摸出意思来:“改天这段儿得跟我细说。”
她其实明白了,这是一个自我定位问题,“我是一个不同于平民的有钱人”和“我是一个人,同时拥有很多钱”之间的差别。前者在心理上实现了一个人种的飞越,后者心态上没有把自己从普罗大众里面摘出去,不论是真是假,至少听上去还挺谦逊。
她也吃完了,两人面前的杯盘都已空。
梁爽伸手开始收东西,苏承骏接了一把,把用过的餐具放进水池,然后他打开热水,开始冲洗。梁爽看着他这样动作,自己拿了一块抹布,去把桌子擦了,捎带抽了两张地板湿巾把餐桌附近的地板擦好。等她再转回厨房,苏承骏的东西也洗好,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抹布搓干净挂整齐。
她其实……有点猜到会是这样的。话是不错,听起来也很开明。
说的是苏家没有那么可怕,再往前走,成为他的妻子也没有那么可怕。
话又说回来了,难道眼下这热恋中的状态,苏承骏还会给她科普苏家对儿媳有什么要求和家规之类的鬼东西么?
就像她想的那样,其实说和不说,差别不大,只会显得她想太多。
两人的手也洗干净了,他拉着梁爽坐下。冬天热水洗完手之后有点刺挠,苏承骏伸出爪子来,小声提醒梁爽他要搽香香。梁爽失笑,挤出护手霜在自己手心,然后覆盖在他的手上,苏承骏在摸摸小手的过程里完成了一次很令自己满意的护肤。他嗅嗅自己的手,又嗅嗅她的手,似乎很快乐,开始继续往下说——
“老头子教我说,做生意,审时度势和搞清自我定位最重要。眼下是什么样的文明社会?一个商人如果不把自己当个普通人,思想上就是出问题了。在家的时候不该去想当封建家族族长,搞封建流毒,三妻四妾那一套;到了外面,不该想自己的生意漫山遍野、千秋万代。想远了,手伸远了,离结束也就不远了。”
梁爽想起最近看的一些新闻,有钱之后想教全世界年轻人做人的商人以及手伸太长被当代政治文明教育的商人……她从鼻子里发出了轻轻的哼笑。
他恰到好处地停下,拉回眼下的问题,说得更加直白:“我老跟你吹牛,说问题交给我。但还是让你先提了。没有那些所谓苏家儿媳该如何做的事,我妈说她也不懂那些人说出那套老词儿的时候为什么不感觉嘴麻。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如果你需要别人在你的生活里扮演什么角色,那应该是招聘。不要先用恋爱把人诓进来。”
他目光灼灼看向梁爽:“除了我们很相爱这件事,其他都不重要。”
她问:“那眼下,符合你对家庭的想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