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俯下身子,向她一遍遍地确认:“阿筠,你真的无法理解我吗?”
他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伤痕:“这是那日我喝下你端来的药后,为了保持清醒,亲手划的。如果事事要坦诚,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宁愿给我下药,都要阻止我在那日进宫。”
那日在神光阁,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就在疑惑他怎样出现在她面前,可她没想到是这样,这两道伤口并不浅,还未完全结痂,隐隐渗出了血渍,酸涩和懊悔沉沉地压在她心头。
“你怕我有事,阿筠,我又何尝不是?”他的手轻轻扣住她的肩,俯下身子,深深地望向她:“你还没看清自己的内心吗?你心里明明有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横亘在你我之间,可是阿筠,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挡不住的生老病死、难防备的种种意外、横生的各处枝节,都可能成为阻碍,你真的甘愿为了逃避这些不确定,畏畏缩缩地活着?”
他的眼神明亮炽热,让人无处可躲,她站在他面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变了,再不像长门宫初见时候的他,变得更勇敢,勇敢得让人害怕。
他对她太好,好到她有些恍惚,时常怀疑是不是梦境,他对她的爱来得太快太莫名,她怕他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甚至会为她去死,无论今生还是前世,可今生尚有解,前世的事他自己都不清楚,她又该如何问?
“我……”她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同他解释。
漫长的沉默里,两人各怀心事。蓦地,钟声响起,一下、两下……
她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周遭开始变得空灵而寂静,万事万物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钟声。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她在心中默默数着。
当第二十八声响起,柴熙筠腿一软,若不是齐景之伸手扶住,定会瘫倒在地上。
钟声足足响了四十五下,她跌坐在他怀里,期盼着一丝渺茫的可能,可是,第四十六下却再也没响起。
天下没人比九五至尊更大,所以钟声不会为任何人敲响四十六次,四十五声是大丧之音,国丧。
她心中大恸,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外跑,齐景之跟在身后,一路护着。然而当她跑到门口,公主府的门却由外向里开了。
陈垣白衣白冠,手里捧着白色的丧服,见着她,两行泪径直流了下来:“公主,陛下驾崩了。”
柴熙筠两眼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三年不改父之道,柴熙和在扶柩即位的第一天,就解了她的幽禁。
从柴珏驾崩之日起,一连十日,阴雨绵绵,柴熙筠一身丧服,枯坐在灵柩旁。
她还是无法原谅他,他冠以母后盛宠,却在她遭毒害之后保持缄默,他无力护她,却又要心安理得地霸占她,母后在世时,喜怒哀乐都被他牵动,活生生熬成了后宫的一尊佛。
可是跪坐在这里,同他隔着一道棺木,她又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从此自己失恃失怙,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