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瑶绞着衣摆,歪着脑袋,沉吟了片刻,小声道:“我七岁才遇到你,那之前的事我一无所知……但我着实好奇,若你愿意,我想听听……”
谢明翊眼帘微垂,神色倏地变得漠然。
“幼年之事渺茫如烟,无可奉告。”
他转身,吹灭了两盏烛火,背对着她,又拿起剪子慢吞吞挑了挑烛芯。
烛光黯淡下来,火芯发出噼啪作响的爆裂声,让卫姝瑶心跳骤然一停。
她正想上前,却听得他又冷冰冰地开了口。
“明日,让梁锦陪你出去。”
“孤这两日事务缠身,不要再过来。”
烛火晃了两下,将地上两个人的影子扯得支离破碎,而后又慢慢趋于稳定,各自分开来。
殿内一切归于寂静。
卫姝瑶知道他是不会再多说了,后悔自己唐突地问了这样的问题,急急忙忙收拾了食盒,小心翼翼地退出去了。
听着殿门“咯吱”合上,她带来的暖意和烛光随着声音寂灭而彻底消失。
谢明翊将所有的灯盏全部吹灭,独自坐在榻上,托着下巴,黑黢黢的眼眸望着空荡的大殿,沉默良久。
幼年的事,确实记得不大清楚了。
但,有些深藏在心底的记忆,仍是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他扶着名贵的紫檀案几蹒跚学步,跌倒在微凉的金砖地板上,又抿着嘴倔强地再爬起来。
母亲逆着光踱步进来,身披软甲,朝着他张开双臂。
她精致的面容未施脂粉,乌发簪着红缨,烈烈披风在身后张扬。
她从奶嬷嬷手中接过他,用微汗的额头蹭了蹭他的小脸蛋,绽出难得的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出征”这件事。
祖父抱着他坐在膝盖上,告诉他,母亲离开他,是为了去守护这山河黎民,是爱他才更爱这苍生。
他懵懂未知,气呼呼地把祖父画好的丹青涂成了一团乱糟糟的墨团,用行动抗议。
再后来,铺天盖地的浓烟烈焰中,他挣扎着用小手拼命推着压在双腿上的滚烫木柱,濒死的疼痛袭来,他连哭也没了力气,那双稚嫩的眼眸里满映着火光与黢黑深夜交织的绝望。
但他活下来了。
阖宫近百人,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
他至今记得,那个姓崔的瘦小女人冲破了浓烟,搂住了他低声安抚:“不怕,你以后就是我的儿子。”
——可她后来也死了,为了护他,一样地死在烈焰爆炸中。
她捂住他幼小的双眼,一贯温柔地说“不要看……”
可是,她肢体崩开时,浓稠的鲜血溅落下来,溅得他满身满脸。
他是没看见,但那些痕迹永远烙印在他身上了。
时隔多年,细细回想,竟还是第一次有人想知道他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