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做她的药引?”
他嗓音平缓。
他抬腕,将最后一点血吮吸进唇间,慢悠悠地舔了舔舌尖。
满屋寂静,众人连呼吸也屏住了。
谢明翊推了推碗,唇角勾起笑意,“师太,明日何时取药?”
净妙师太也是神色微骇,好半晌才缓过神来,道:“午后你再过来。”
这蝎子她精心饲养了多年,虽然不会致命,可终究是毒物。
没她的驱使,寻常人受那毒蝎一刺,不说疼晕过去,也会因毒液入体本能颤抖。偏这年轻人,面不改色,连声痛呼都没有。
谢明翊缓步离开了屋子,留贺祈年和净妙师太一起商讨药方。
外面夜风微凉,一轮弦月高挂。
谢明翊仰头望了会儿,胸中闷痛越来越重。
他望着浅淡朦胧的月辉,喉结滚动,口中尝到一丝血液的腥甜。
“啧,沈奕,你疯得不轻了。”
他嗤笑一声,舌尖抵了抵后糟牙。
谢明翊用力遏制住胸腔里的不适,沿着寺庙后院的小径,慢慢往后山走去。
月色浅淡,洒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谢明翊踩碎了一地滢滢水光,负手慢慢前行。
曲州的月夜总是这样,蒙着薄纱般朦胧不清。
一如十四年前。
他倏然想起长宁宫的月夜来,那是整个皇宫望月最美的地方。
年幼时他才蹒跚学步,就被父亲逼着在月夜下练剑,纵然是最得先帝欢心的小皇孙,也会因为懈怠逃不过父亲的训斥。
先帝颇为疼爱母亲,爱屋及乌,连他也被赐了谢姓,刚过周岁就被封为世子,准许他与母亲一同居住在长宁宫里。但父亲却不能如此,每回进宫小住一段时日就要回沈府。
他对父亲的记忆着实不深,印象最多的画面,便是父亲一袭青衫如翠竹,轻揽着绯红衣裳的母亲,二人并肩而立,抬首望月。
每当他气鼓鼓地跑过去,挤在父母之间,用小小的粉拳抗议。父亲就会笑着将他抱起来,举过肩头,指着明月,温柔告诉他古往今来描绘明月的诗词。
谢明翊没有继承父亲最负盛名的才学,对那些文人浪漫已经记不太清了。
可今日,他仰头望月,忽然有些后悔。
月色甚美,他却道不出一句思念父母的诗来。
又或是,无从道起。
他向来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不过是因为听见净妙师太和贺祈年的对话,莫名生出了一点儿酸涩。
贺春水养他时,近乎严苛折磨般教导他,要他坚强,要他冷血,不许他软弱,不许他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