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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王垠丘坐在大厅里看报纸。护士过来告诉他,有人申请探视他。那个人留了句口信:今天是楚巧儿头七。
十分钟后,王芝锐和老乔在探访室看到王垠丘从走廊慢慢走过来,拉开内侧的门,坐到他们对面的位置上。王垠丘的头发剃得极短,手上没有指甲,鞋子上没有鞋带,拔除了一切尖锐和威胁的东西,软壳动物似地白惨惨地坐在那里。
王垠丘握着自己的手,对老乔说:“老乔,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王芝锐又紧接着开口跟王垠丘说:“对不起,哥”
老乔耸肩笑了下,问:“怎么着,我现在跟谁道个歉啊?你们干嘛啊。”
一桌三个人都笑起来,笑了会儿又不笑了。
王芝锐红着眼睛和王垠丘说:“哥,我想办法帮你出来好不好?我会帮你。”
王垠丘摩挲着自己的手心,没说话。他现在有点害怕起来,不知道出了这座病院要面对一个怎样的世界。他不觉得上下午吃药,接受电击治疗的生活有多好,但出去也不会更好。他知道。
老乔忽然说:“之前齐满米自己坐了辆黑车走掉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我最近打听到了他的下落”
电击的晕眩。王垠丘站起身,踢开凳子,跑进了门后面。
那天下午,王垠丘排队领药,听排在前面的女孩唱《爱你一万年》。傍晚他去阅览室帮院长输电子档案。搜索引擎的历史记录栏还躺着“齐满米”的名字。我旅行是为了懂得我自己的地理。王垠丘活到二十七八岁,只在很小的时候,被王国铭和杨杜鹃抱着去过一趟南京。那次,王国铭给他买了一个地球仪。王垠丘抱在手里玩,从五岁玩到十五岁。十五岁的时候,地方报刊写他是少年天才。十多年后,他是骗子、精神病人。
王垠丘久久地坐在电脑面前,荧屏光打在他脸上。
年后,王垠丘配合治疗配合越来越积极。每个疗程结束,主治医生都会在报告上勾选:好转。好转,好转。王垠丘用画满“好转”的报告纸去申请出院。
院长转着手里的钢笔,笑说:“那我会舍不得你。以后谁帮我输档案?”
王垠丘笑起来。他在出院前问起院长为什么要在精神病院里贴一句“我旅行是为了懂得我自己的地理”。院长嘟囔说:“以前那栋楼是市文化馆的嘛,拿过来用的时候觉得标语不错,没有拆掉。”
王垠丘哑然失笑。
年的四月,老乔等在精神病院门口。门卫室边拴的狗已经换了一只,但还是非常凶。王垠丘把自己的行李扔到老乔的面包车上。老乔问他回哪里。王垠丘坐在车上想了许久,发现他没地方可去。他只是不太想留在这座城市里。他让老乔载他去了火车站,下午时间最近的一班车是去哪里,他就先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