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重要或不重要,只要是与现实有关的记忆,他就翻来覆去的想。
这一切早该镌刻在他的心上,怎么会磨损呢?
可事实证明,时间渗透在经文中不断冲刷着他的记忆,终于将他与这世界唯一的区别都要连根拔起。
静静枯坐了一夜,直到冷青色的天光透入窗帷,他才恍然惊醒似的,木然地洗漱换衣,穿过长廊走入佛堂,与仅剩的九名师兄弟一同跪在佛像下诵经。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警惕地提防着死亡的突袭。
可出乎意料的,直到日暮,僧人都未出现。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
只是他们早已浸淫在恐惧中,这样的结果不仅不能使他们安心,反而更添惧意。一无所知的等待好似凌迟,令他们惊惶而痛苦。
随着塔中人数的减少,几人渐渐长成少年,已经不再需要如最初那样蜗居一室。就在第三日夜里,有人死在了房中。
这如同一声号角,正式拉开了自相残杀的序幕。
第四日清晨,僧人踏着露水回到塔中,打开门,见到的便是一地尸体。
季祉辰斜靠在佛像下,满身是血,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若不是仍有呼吸,僧人都要疑心他也死去。
“空雀纯善得生,空蝉则是以杀得生,你们本就是我最看好的弟子,表现也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他话语中的惊喜毫不作伪:“有此天分,你们日后的修行,必然也是一日千里。”
他在说什么,季祉辰根本没听见。血肉滚烫黏腻的触感在他手心挥之不去,似跗骨之蛆,让他恨不能将整只手剁碎。
佛像巨大而深邃的眼睛化成了一汪冰冷而幽深的湖水,他抬起头,将整颗心沉入其中,却洗不掉罪孽,反倒将他那至死都不愿忘却的回忆给浸湿。
他杀人了。
他再也回不去了。
天旋地转,季祉辰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痛苦。
他的确天资过人,修行不过两年,便成功将僧人反杀。离开三佛塔那日,他以为一切都会结束。
殊不知,这只是开始。
他与空雀分道扬镳,最终走上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道路,烧杀抢掠,草菅人命。
直到此时,他至少还记得他的姓名与来处。
数十年后,他死在了一行修道之人剑下。
在季祉辰眼中,这不过一世恩怨。然而事实上,在一无所知中,他已经将这样的人生重复了整整十万年。
而他也在轮回中变得越发强大,越发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