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染上赌瘾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刚生下你那时候就开始赌了,所以才想把你送到你亲生父亲那里,让他帮忙还赌债。那个男人怎么可能认,你妈就不管你了。”
“后面几年她一下欠了一千多万,原本是不会让她欠这么多的,但她刚好能卖,卖的钱拿来赌,赌了又去卖,直到赌场不让她进场了,她天天躲债,疯得跑到你哥的学校,让那些人直接找你哥。”
“我都不知道你哥怎么还完的,我先垫了点,用你爸每月支付给我的合约金。后来你哥也把这些也还上了。”
我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还?又不是他的债。
“追债的人不管这些,他们只管拿到钱。幸好你妈不知道你是谁,不然她也要闹到你面前。”
“所以后来我和你哥商量了一下,我能做的都做了,现在要么把你妈关起来,要么我再也不管她,让她继续去赌博,毁了大家的人生。你哥当时思考了很久,说小姨,把我妈送到精神病院吧,钱我来出。”
我妈——也是我小姨,仿佛卸下重担一般,轻轻吐了口气,说完了,辛辛,帮我倒杯水。
我连忙给她倒水,但脑子还是懵的,我一直在消化她刚刚讲的故事,不,是说的话——老天啊!怎么会这么复杂!
其实在我妈讲的过程中,我已经有点不舒服了,但我还是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我感觉就像得了暴食症的患者,想要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尽管已经很饱了,还是控制不住地吃,以至于最后我的胃和大脑都到了某种难以消化的地步。
而且接收完这么多信息,我得出的结论竟然是,我确实是我妈,也就是我小姨,这十七年来最大的累赘。
难怪她不爱我,我只是她姐姐留下的、一个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麻烦,她怎么会爱我?
我妈喝完两杯水,看了看时间,好了,都说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抠着杯沿,不动声色地做着深呼吸——我不想让我小姨(我现在应该这么称呼她)看到我犯病,这样只会让她觉得我更麻烦。但很快我就感觉到有泪从我的眼角滑出来,我赶紧装作喝醉了倒在桌面上。
我妈、哦不对、我小姨,似乎愣了一下。她伸手拨开我的头发,要来确认我的状态。
我把脸埋在臂弯里,躲过她的触碰,嘟嘟囔囔地说好晕……妈、妈,我好晕……
“你酒精反射弧这么长的吗?”我妈好像没有怀疑,却突然不耐烦地说,“啧,这个楚霁川,说好七点半来,还真是一点都不早到……”
什么?我爸要来吗?!
我妈(啊我又说错了)在我身旁坐下,抬手捋着我的头发,好像在撸一只猫。
“差点忘了,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你听不听都没关系,还有些时间,那我就讲了吧。”
她还是那么平淡,仿佛在陈述什么寻常的事,可这却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我说那么多的话,我一动不动地趴着,听得无比认真。
“辛辛,我知道你爸很负责地把你养大了,但他对你来说不算一个合格的爸爸,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以后见到我,你还是跟你哥一样,叫我小姨吧。”
“我们都没有怎么在精神层面关心你,嗯……现在应该都这么讲吧,精神层面,特别是你上小学的时候,我知道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但我想说的是,你们本来就不是我的责任。不过作为你的小姨,我也算是让你好好长大了。”
“你爸这种人,不用太感谢他,我和他做交易,各取所需。我也知道他对你感情。”
“有时候我还挺感慨的,辛辛,你都长这么大了……”她停顿了几秒,可能是回忆起了什么,又很快接上,“所以有些话我想告诉你,你成年了,能自己做决定了,你爸要是还过分地管着你,你就扇他几个巴掌让他去看心理医生。我知道他家老头什么样——就是你爷爷,你也不想你爸变成他那种控制狂吧?”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很神奇,怎么我们最后都会变成父母的样子。”
“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这规律不一定行得通的。辛辛,你就做你自己,不要变成我们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