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被谢骥这句话说得一时怔然,不由抬眸看向他。
“我知陛下定已……欺负过你,”谢骥艰难道,“但你能回到我身边,我已很知足了,所以真的半点都不介意。”
“待我伤好,你我便动身去北境,可好?”谢骥小心翼翼觑着苏吟的脸色,生怕她想起那些屈辱之事难过落泪,“北境辽阔壮丽,有你没见过的雪山冰湖,当真美极了,届时我带你去冰面上凿孔捉鱼去,捉到了便烤给你吃。”
“那里晚上的星子明亮硕大,特别漂亮,到时候我可陪你躺着看。你若不困,我就同你说一宿的话;你若困了,我便背着你走回去。”
“你不是喜欢骑马么?那儿到处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你定会喜欢。若不愿我这个大男人陪你骑,北境女子性情豁达,个个都擅骑射,你可与她们作伴,只是别忘了家中还有我这个夫郎,要记得早些回来。”
……
苏吟怔怔听着,不由沉浸在谢骥畅想的美好场景中。
“京城虽繁荣却也拘束,宅院再大,住久了也会觉得憋闷,女儿家还是得出去走走,心情舒畅了,身子骨才会好些。”谢骥说到此处,忍着疼凑过来蹭了蹭苏吟的掌心,“吟儿,我知你是名门贵女,又是大学士的后人,遇上这种事心里定会很不好受。你别怕,北境距京城那般远,那儿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过往,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吟儿,你信我。”谢骥亲了亲她的手心,痴痴凝望着她,认真许诺,“我定会让你欢欢喜喜过完这一生。”
苏吟终于清醒过来,喉咙哽了哽,偏过头不敢与谢骥对视,用力挣开他的手,低声道:“我不愿。”
谢骥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心里顿时有些慌,勉强逼自己镇定下来,笑着开口:“……也是,北境的确太冷了些,你本就有些畏寒,若去了那儿,怕是一入秋就不敢出门了,且军营简陋,不如侯府叫人住得舒坦……”
“北境很好。”苏吟迅速打断,“我只是不愿与你过这一生。”
谢骥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雪,缓了很久才从那阵如被人生生撕裂心脏的剧痛中缓过来,开口无比艰涩:“吟儿,你……说什么?”
“你也知晓,我与陛下青梅竹马,喜欢他多年,当初伤他实乃迫不得已,为此心中愧疚多时。此番入宫我本已做好了先受辱再被杀的准备,怎知陛下竟还念着昔日旧情,仍愿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让我从此侍奉他左右。”苏吟轻轻道,“我那时方知自己还喜欢他,仍忘不掉他。”
还喜欢他……仍忘不掉他……
这几个字如重锤般毫不留情地砸在谢骥心脏之上,直迸溅出满腔的血,真切的钝痛自心脏处蔓延开来,刹那间他像是连呼吸都停滞了。
良久,他才得以再度开口说话,勉强抓住最后一丝镇定不让自己彻底失态,哑声道:“我不信,定是他逼你的。”
苏吟静了片刻,忽缓缓开口:“谢骥,你少时在陋巷一个人讨生活,想象不出我与陛下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情谊有多深厚珍贵,自然不会信。说实在话,莫说是你,连我意识到自己心里仍有他时都出了许久的神。”
她望着谢骥那双通红的桃花眼,喃喃轻语:“谢骥,你可知一个时辰前我躺在他身下承欢时,心中在想什么?”
谢骥胸腔里那颗心如被她狠狠揉碎,预感接下来那番话自己定会承受不住,脑中仿佛有道声音在拼命哀求:“不要说,不要说,不要再说下去了……”
可惜终究没能如愿。
苏吟樱唇轻启:“我从前总是无法理解你为何如此重欲,想不通那种事到底有什么趣,直到现在才知晓,原来与心爱之人亲密,竟是这般令人难以自持。”
谢骥身形一晃,整张俊脸顷刻间血色全无。
“所以谢骥,你成全我罢,今后莫再纠缠我了,也莫再念着我。”苏吟用他素日最厌恶的虚伪姿态柔声道,“你这般好,定不会舍得叫我不安为难,是不是?”
谢骥愣愣瞧着苏吟,试图从那张淡漠的雪颜之上看出半点心疼或不忍,却失败告终。
他那双原本灿若星辰的桃花眼渐渐黯淡下来,直至最后不剩半点光,一颗心亦如被挖空,只余一个血洞,深秋的凉风从中呼啸而入,令他整副身躯归于冰凉。
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