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抬眸,无声地瞧着罗敷,似乎在等一个区别对待的理由。
罗敷笑眯眯给他舀了一勺子白粥,道:“你这么大一个人,吃饭怎地也不注意一些?既然受着伤,海货还是少吃些吧,我早叫掌柜的去弄个蒸水蛋、再煨个冬瓜瘦肉汤、蒸条鲈鱼,炒上两个菜来给你啦,你先等等吧。”
她这个人爱憎十分分明,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从来也不肯好好说话,出口就带刺,因而许多人都认为她是个脾气很大、很古怪、很“高冷”的人。
但只要和她当过朋友的人都知道,其实罗敷很爽快仗义、人很细心、平时也不爱动气,是个十足温柔良善的人。
这细心显然是分人、分时间、分地点的。
她蛮欣赏中原一点红那种外冷内热、有情有义的个性,又因为抽了他一鞭子的恰恰好就是自己,所以难免会多关注一下他。
一点红碧绿的眸光闪了一下。
他是个杀手,不是隐士,人际关系当然不是真空的。一点红是孤儿,自小被师父收养,与师兄弟们一块儿长大。
他的师父是个神秘人物,收养孤儿的目的就是创立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做一只隐形的手来掌控江湖。因而,自小他便是生活在一种极其恐怖的高压之下,同行几十个小孩,不疯不死顺利长大的,也就十三人而已。
在这种环境之下长大,当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交朋友、去关心旁人。他们师兄弟十三人情感极其淡漠,既不关心自己、也不关心旁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楚留香与他调笑时说“听闻只要给钱,你连朋友也杀”时,他会冷冷地回应“我根本没有朋友可杀”的原因。
既然他一个朋友也不曾有过,这样对普通人来说稀松平常的关心……自然也从来没享用过。
杀手一时之间竟怔了怔,心里觉得十分新鲜,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再瞧瞧她……一点红总觉得,他更习惯对方似笑非笑、一面说着“你不是人”,一面毫不留情挥动长鞭时的模样。
简而言之,就是他更习惯与人比武斗狠,别人对他好一点,反倒出了他自己给自己画的那个舒适圈,有点不知所措了。
半晌,那掌柜的一声“来咯~”,端着碗撒着碧绿葱花的蒸水蛋过来,才算是解救了他。
他瞧也没瞧那胖掌柜的一眼,伸手端过了那碗蒸水蛋,果真听劝,依言不再去夹粥底里的扇贝生蚝,结果一只煮得红透的大虾忽然又飞进了他的碗里。
罗敷“嘶溜”一声,吸了块生蚝肉吃掉,补充道:“不过吃点大虾还是很好的。”
一点红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嘶哑地道:“我那只是小伤。”
罗敷:“……嗯?”
杀手毫不客气地说:“你不想杀人,否则我不会去迎那一鞭子。”
昨夜的交手中,他已经瞧出,罗敷的确使得一手好鞭法,只是缺少杀人的狠戾,否则那鞭子不该冲着他的躯体而去,应该套个圈儿往他脖子上套。
他不认为这样是好事,天底下固然有楚留香这样从来不杀人的侠客,但毕竟是少数,运气与武功缺一不可。
罗敷瞥了他一眼,又吃了块烫牛肉,道:“你分明也不想杀人,不然为何剑总是冲着我右肩去?”
显然目的是为了缴械。
一点红冷冷道:“因为我的目的是活捉你。”
罗敷学着他的语气,也冷冷道:“因为我的目的是被你活捉。”
一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