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细的呜咽又响了一声,桓宣背对床站着,心跳快得如同擂鼓,自己也能听见,甚至能感觉到耳根处的热意。
这声音他如此熟悉。那些刻意封存的记忆汹涌着全都涌上来,她紧闭的眼睛,低垂的睫毛,颤抖的唇。嘴里呼出凉凉的气息,扑在他脸上却像火,烧得他血液都沸腾了,只想埋进去化成火化成灰,烧在她里面。
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梦魇,还是?
终是忍不住回头。在黑暗里,看见她紧紧皱着的眉头,额发湿湿贴着,她出了薄薄一层汗,烘得体香像带了钩子,无孔不入地往心里钻。她是梦魇住了,是要哭了。
她如愿以偿回到谢旃身边,她与谢旃情浓意浓,为什么还会在这深夜里,做着噩梦,几乎要哭出声。
桓宣想不通。腰越弯越低,低得几乎要挨着她,要感觉到她身上的热意湿意了。她为什么会做噩梦?在他身边后来那段日子,她已经不会再从梦中惊醒了,如今她跟着谢旃心满意足,为什么还会做噩梦?翻腾的心里说不出是恼是忧,手上突然一热,她抓住了他。
傅云晚跳下了山涧。在巨浪中翻卷挣扎,又被巨浪吞没,灭顶般窒息的感觉攫住了又突然消失,一只粗糙暖热的大手抓住了她。
那样熟
悉,那样安心的感觉,她知道这种感觉。是他,他来救她了。他从来都不会丢下她不管。
眼睛一下子湿了,傅云晚努力抬头,透过层层浓雾,看见那高大健壮,金刚般雄伟的身影,闻到热烘烘的,带着马匹和干草的男人气味,是他,他来了,他从来都不会丢下她不管。可他是谁?他的脸为什么还是浓雾,看不清楚?
身体突然下坠,那只手要放开她了。不,她不能让他走。傅云晚用力抓住,拼尽所有的力气叫出了声:别走。
桓宣在即将松手的刹那,又被她抓紧。她柔软的手发着抖,细细的手指摸他,又顺着腕子往上攀。香气幽深,一如往昔,她的身体都贴近他抬了起来,微张的红唇颤抖着,似乎立刻就会唤他的名字。死去的记忆疯狂啃噬,桓宣猛地抱紧,柔软的身体握在手中,无限爱恨无限纠缠,她终于叫出了声,柔软的唇蹭着他的脸颊,她说,别走。
沸腾的血液突然凝固。在这深夜里,在她卧房里,她在梦中被突然闯进来的男人紧紧抱着,却那样顺从,甚至在耳边叫他别走。
除了谢旃,还能有谁。是把他当成谢旃了吧。唯有谢旃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闯进来,唯有谢旃能让她毫不设防地抱着,在迷梦中还央求着别走。
那么这种情形,之前发生过多少次?
桓宣猛地松开,转身离去。
傅云晚重又跌进了巨浪里。那只手消失了,安心和依靠消失了,他不再管她了,任由滔天的巨浪迅速将她吞没。在翻卷浮沉,濒临窒息的痛楚里傅云晚瞥见山涧外迅速消散的浓雾,终于看清了隐在后面的人。
桓宣。是他。
她苦苦寻找的,是他。
宣郎。极力叫着,叫不出声。他要消失了,身体面容一点点没入虚茫的背景里,他要消失了。她再也找不到他了。傅云晚在绝望中终于叫出了声:“宣郎!”
几乎与此同时,房门无声无息关上了。所有的声音都被阻断,桓宣在沉寂中飞快地走过廊庑,掠出围墙,身后风声响动,刘止察觉到异样追了过来:“什么人?”
墙外掠出几条身影,是凌越和豹隐,弄出动静引开刘止,桓宣头也不回地离开。
蠢透了。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明知道她不曾有孕还是进了建康。亲眼看见她和谢旃,却还是深更半夜找过来。难道以为会有什么不同吗?真是蠢透了!
卧房里,傅云晚猛地惊醒。
手心里残留着交握的余温,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桓宣并不在。
那真实到以为是真切发生过的握手,那热烘烘的,让人安心依恋的气味,都只是一个乱梦罢了。
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涔涔落下。都只是梦,桓宣怎么可能还会来找她,他必定已经忘了她了。
而她到这时候才终于知道,她一直苦苦寻找着的,是他。
桓宣越走越急,夜色中的别业一眨眼远远甩在身后,夜风柔柔地拂着脸颊,这江东的风都是温软,不像北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