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里,傅云晚听着脚步越来越远,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
他必是已经忘掉了她,可她现在,再不可能想着任何人了。哪怕是谢旃。
剡溪公已经答应明天给谢旃医治,但愿一切都好。就算不好,她也会搬去莫愁湖,她会在那边默写完南史,补上自己被烧毁的书稿,她会陪着谢旃一起治病,但她永远永远,再不会与谢旃有任何超越亲人的相处了。
谢旃在书房里见到了段祥。
他右臂被桓宣砍断受伤极重,将养了这么多天依旧虚弱,此时靠着软垫低低说道:“若是大将军来了,多半会带着凌越。豹隐两名主帅里凌越擅长潜行哨探刺杀,正好都用得上。豹隐极少大股行动,一般都会分成数人一组的小队,有前哨有护卫有殿后,灵便机动,配合严密,不是熟悉的人很难发现线索,郎君若是想查,那么我跟刘止一道去城里看看,对于凌越的习惯我多少还知道一些,也许能用上。”
“你的伤,”谢旃迟疑着,“能行吗?”
“能行。如果真是大将军来了,我也想见见他。”段祥抬眼,“郎君,我这就去吧。”
他起身告退,谢旃目送着,心绪沉沉。
段祥这条胳膊是为他断的。为着他,多少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段祥,刘止,还有她。她是为了他的病才跟桓宣分开,昨夜她拒绝了他,她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他再不能自欺欺人,为着一己私心留下她。
无论明天剡溪公诊治的结果是好是坏,她所得知的,都只会是好。如此,她就能放心离开了吧。
彻夜无眠后的疲惫,夹杂着剜心般的痛楚,谢旃靠着门扉半闭着眼睛,侍卫匆匆地走来:“郎君,陛下的病情大为好转,方才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庾太傅请郎君尽快入宫议事。”
谢天谢地。谢旃睁开眼:“备车。”
出得门时,张抗刚赶到门前:“檀那,陛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保住太子。”
谢旃顿了顿,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无奈和忧虑。
傅云晚在谢旃走后起了床,屏退侍婢,独自将
()东西整理了一遍。
要带走的放在一边,谢家的东西放在另一边。柳条箱里装着陶夫人昨天送来的玩器,内里有一只小小的拨浪鼓,陶夫人并不知道她可能不曾有孕的消息,这拨浪鼓,是为孩子准备的。
心里软着,拿着那只拨浪鼓久久不曾放下。刚刚得知可能有孕到时候只觉得千难万难,再后面顾休之逼迫落胎,虽然拿定了主意不肯,心里也不是不惶恐害怕,所以谢旃肯为她筹划,肯接她离开顾家,她也情愿,感激。
可如今她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也就再不会用成亲的名义寻求谢旃的庇护。即便不曾误诊,腹中依旧还有孩子,她还是会搬去莫愁湖,这孩子她自己生,自己养。
当初千难万难,母亲尚且生养了她,她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会好好养大这孩子,假如孩子长大后想要寻找父亲,那么她会送他去见桓宣。
一想到那个名字,哀伤立刻席卷。昨夜那似梦似真的握手,拥抱,梦寐之中依旧苦苦寻找的人,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如此贪恋着他。假如当初能够像现在这样明了自己的心意,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吧?
傍晚时分,桓宣取道涂阳,赶往洛阳。
前些日子传来消息,元辂伤势大为好转,元戎和贺兰祖乙都不敢轻举妄动,眼下代国权柄三分,维持着暂时的平衡。但傅娇紧跟着送来密报,元辂并非伤势好转,而是偷偷服食丹药,透支精元,维持表面的强壮。
元辂应当活不了几天了,他这么做,是想为大皇子争取立足的时间。大皇子已经立为太子,谁掌握了他,谁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大将军,”凌越赶上来,“邺京密报。”
桓宣在马背上匆匆看过:“改道邺京!”
三更时分,剡溪公安排完景元和第二天的用药后返回住处,门前等着谢旃,迎着他躬身一礼:“老先生,是晚辈。”
剡溪公以为他是为了明天诊脉的事,便道:“说了明天过去给你看,必要这么心急,今晚便来了?”
“并非心急,晚辈是有一事相求。”谢旃撩袍跪下,“明日无论诊治的结果如何,都请老先生说,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