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在场众人不由面生狐疑,明明是临安张氏的子弟,为何会矢口否认家门?况且张氏一门虽与百年世族相比,确实差了不少,但在临安当地也算还有些威望,并非籍籍无名之辈,这张超诚为何要这般推脱?
其中,有老谋深算之人忽然记起一事,这临安张氏虽是世家大族,但这十余年来,子孙不争气,家族逐渐势微。
有一次,张家嫡次子在青楼与兵部侍郎李秀文的庶子发生了争执,原本是那庶子无理,可奈何人家有个当权的老爹,世人多是势利之辈,当地府衙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张家嫡次子锁拿下狱,刑部上报文书结案,恰逢时任凤台阁平章士的苏傅云正在稽查全国案件,本来苏傅云这一职务并无刑狱核定之权,却有直达天听的讼奏之权。
苏傅云在稽查之时,发现此案颇有蹊跷,细查之下竟是冤案。等案子终于查清的时候,那可怜张家的嫡次子已经在狱中关押了近半年,几近油尽灯枯,出狱不久便亡故了。张家祖父因受不了此番羞辱,吐血身亡,其父母皆因此事悲愤万分,走投无路之下,竟双双上吊自杀。而后,张家族人更是被李秀文蓄意打压,短短几月,死伤人数不下十人,且大多为族中杰出子弟。可以说,临安张氏的根基已毁。
待真相查明后,苏傅云怫然大怒,直接上书女帝,要求严厉惩治李秀文,将其锁拿下狱,一干人证物证俱全,不到一个月便定罪处斩了。
虽然张氏一族在重创之下,已是满门凋落,所剩无几。然,毕竟活着的人,沉冤得雪,死了的人,入土为安,临安张氏自是认下这份天大的人情,从此视苏傅云为救命恩人。
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这张超诚摆明了就是临安张氏的人,粮车上的司南针也的确被人动了手脚。此时,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已想明白,原来这真的是苏傅云做的局,一个蓄谋已久,引君入瓮的局。
苏傅云看到眼前的情景,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原本想着在城中设下伏兵,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待这些人放下警惕,毫无防备之时,杀他个措手不及,如今只能硬碰硬了。
他缓缓地举起右手,向前挥去,张超诚当下会意,一旁的哨兵吹响号角,大战一触即发……。
洞中的珍宝被搬得七七八八,燕朝歌瞥见尚姜高兴地快要翘尾巴的样子,便知收获颇丰,他转头看向女帝紧紧抱在怀里的盒子,原本想着趁其不备夺之,但想起阿月重诚守信的性子,她必定是不肯的,若是执意如此,反而会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他眼眸微垂,暂时按下了心思。
《往生谱》既已到手,女帝心中记挂苏傅云的计划是否成功,之前双方约定,她命小伍假扮成自己,而后答应厉澜之出行的请求,孰料厉澜之身体孱弱,竟忽然病倒在淮水城,因此小伍只能留在淮水城陪他。若是,厉澜之真的与雪衣门的人有勾结,那么叛军就应该直扑淮水城才是,在沿途,女帝与苏傅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为了以防万一,中途有变,女帝还亲自下令,命影六前去乾元道调兵,主帅岑芳远是个端方可靠的人,乾元道的驻地离淮水城不足五里,若是烽火传信,顷刻之间便有援军赶到,前有伏兵,后有援军,阿云应该无虞。
这个计划审慎周密,她与阿云反复推敲多次,应无破绽可寻。可是不知道为何自己竟这般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似的。
正思忖间,远处走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弗疆头发披散,衣衫数处撕破,就连鞋都跑掉了一只,白色的袜子早已污浊不堪。终究是放心不下,她急奔几十里地之后,又中途折返,孰料茂文城已是一片战火纷飞的惨状。弗疆心中大急,四处寻找苏傅云的下落,好不容易见着后,又拼命地护着他逃离,可叛军愈发地疯狂,张将军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苏傅云自知力敌不过,便看准时机夺了一匹快马,将弗疆送了出来,临行前再三叮嘱,务必要将书信亲手送到女帝手中。
“弗疆?怎么是你?”,女帝惊叫出声,“阿云呢?他在哪里?”。
弗疆忍住悲痛,跪倒在地,从怀中取出一封沾满血迹的信,哀声答道:“陛下,恐帝都走漏了消息,叛军突然改道,并未踏入淮水城和乾元道的包围圈,而是昼夜兼程,直扑清幽谷而来”,女帝闻言,浑身一震,喉间微甜,一股浓郁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嘴里,即将脱口而出,她银牙紧咬,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公子为了陛下的安危,仓促之下只得临时改变计划,用磁石吸住司南针,将叛军的方向引至茂文城,原本打算与孙将军联手,出其不意,可惜被孙娴识破,敌我力量悬殊过甚,我方伤亡惨重,就连公子也……”,弗疆的声音越来越低,晶莹的水光缓缓滑落,掩下眼中的一丝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