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时在书院念书,分别师从两位大学士,这两位大学士不对付,不仅学术上不对付,性格上,生活上都不对付。照理说,老师之间的争斗,波及不到学生身上,波及到也只不过学堂上吵吵架,互相扔石子,在老师面前做做样子,私底下该蹴鞠蹴鞠,打马球的打马球,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男生间没有深仇大恨,急眼了打一架,转头就没事。
谌辛焕见到的尹辗,小小年纪,隐忍,沉默,说话温温柔柔,目光沉缓稳重。他自己呢,说话铿锵有力,目光神采奕奕,带头打马球蹴鞠,组织比赛练武,在男生中人气极高。
人人都夸睿顼小王爷领兵打仗,将相王侯之才,可他却听说,尹辗在掷箸投湖许愿的筷子上写“帝业”,被同学传出来小声嘲笑。他们看不起尹辗的原因无它,尹辗是捡来的。
一个捡来的养子,连庶子都比不上,地位比最下等的奴隶生的主人家小孩还不如,是最低级的存在,可是这样一个人,却可以做到让大学士交耳称赞,赞不绝口。谌辛焕跟他称不上朋友,但绝不是敌人,或者单纯的对手,还颇有几分欣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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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谌辛焕无法入睡,见一人光着裤腿在树楚的湖中划拉。
他觉得甚是新奇,就站在湖边看了一会儿。
书院山上的后湖不算深也不算浅,但也不大,找一根筷子不能说找不到,但难度不小。尹辗知道他在看,冷声道:“不要告诉太傅太师,条件我都答应你。”
夏天蚊虫多,谌辛焕脱了鞋子,挽起裤脚,跳入湖中,一脚提一腿泥。尹辗愣愣地看着他走近,谌辛焕十分豪迈义气地拍拍胸膛,“我跟你一起找,快一些。”
找了半晌毫无所获,谌辛焕道,“你等着。”说完跳出湖中,跑了出去。
月影投在湖面上,尹辗站在水里,他形单影只。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低头看到水面自己的倒影,嘲弄地笑了一下,等什么呢,想什么呢。为何要有期盼呢。
他只是来展现自己的好心热肠罢了。
尹辗躬身在水中划拉,身后一阵落水声,谌辛焕回来了。他带着一块大铁石,告诉他,他们学院特制的筷子中有磁石。
磁母吸起来好几根筷子,谌辛焕拿着在他面前晃一晃,“这里面可有你的?”
尹辗找到了那根筷子,削掉了上面的字,将筷子掰成两段,扔掉走了。谌辛焕叫住他,他回头道,“你有什么要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条件你提。”
谌辛焕想了想,将那根筷子一分为二,“你以后每天晚上来陪我读书练武吧,一个时辰。以这半根筷子为誓,一诺千金。”
就这样过了两年,再有一年之后,就由中正官选任去朝廷做官。
那时他们共同竞争角逐,因着家世血脉的缘故,谌辛焕是最有资格选任上的。尹辗无所谓,他每日照常读书习武,陪谌辛焕读书习武,蹴鞠马球,闲时坐在窗边看花。
谌辛焕顽笑着问他,要不要提拔他做他的副任。
尹辗回,你的家里施舍你,我不需要你施舍。
那天书院两大学士帮派打起来,谌辛焕跟尹辗打得撕衣赤肩,不知怎地,脑子糊涂了,气到口不择言,骂他是没人要的野种。
“骂他野种的人都被他杀光了。”我说。
谌辛焕点点头。
“但是,”我思忖着说,“你是例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