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胸腔在震动,本就好听的音色,笑时声弦又如琴筝缭绕,仙乐渡曲,绕扰酥耳,听得人实在面红心跳,忍不住又紧张起来。
寻常陛下总给她一种威严,寡漠,孤傲之感,以及那遥不可及的距离感,他没怎么在人前笑过,不常笑,似乎也不爱笑。
她来到延国也三月有余,鲜少见到沈离疾露出笑容,仅有的两次,一在此时,二在生辰筵的……那场刺杀上。
虞馥想起那血色一晚,呼吸不由屏住了。
唯两次笑,她都能感受到沈离疾是发自内心地在喜悦。
可同样是喜悦,生辰筵的却又和此刻的不太一样。
他在真心地在笑,传达给她的感觉却无比的悲凉,令她莫名心痛。
血雨厮杀,刀剑无情,满目疮痍与哀景之下,到底为何会由内而生出喜来?
虞馥眸中泛着茫然,咬咬唇,安静地让沈离疾抱着,慢慢抬起手,回抱住了他的胳膊,而后轻柔地拍了拍他冷硬如冰的小臂。
这安抚性的小动作,让沈离疾怔了怔。
他对她难得的回应很珍惜,也很是受用,额间抵着她的薄背,缓缓阖眸,眉目难得舒展开来。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怀中人温温吞吞似有犹豫地开口问他,“生辰那时,陛下为何发笑?”
沈离疾沉默。
他缓慢地掀开眼帘,长睫淬满了清色的霜华,瞳底潋滟一抹幽幽水光,浩瀚波荡。
他又掩下鸦睫,不颤,却微凉,思绪回溯到重生那日。
一门之隔,近在咫尺,也远在天涯,他站在冰天雪夜中,她沐浴在暖光融融的洞房里。
其实,那不是他第一次回到新婚之夜。
虽有短暂的狂喜,可他并没有对重生的不可置信。
因为他做了太多次和她重逢的梦境。
他不止一次地梦见,他回到了与她成亲的那晚,同她重新开始。
他是一个可悲的梦里人,一次次入梦,寻找那个在现世里等不到的身影,经久多年,他的心绪早已失去波澜,偏执不减,疯狂有余,但麻木更甚。
梦里,腐草为萤,朽根化火。
他见过她提灯而行,走过漫漫画壁,在廊庑尽头对他盈盈浅笑。
他见过她舞裙恣意,在天地间舞动,身后盛世繁华,长安万家灯火。
他见过她抬手拥抱满天繁花,站在落英缤纷里,笑靥比花娇艳。
他在这一个个和她重逢的美梦中沉沦,任由思念放肆生长,吞噬他的灵魂。
醒后,他独坐在空荡寂寥的广寒大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御座龙椅之下,尸山血海,白骨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