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从聂先生那里,早得知陈济棠是军人出身,治军管束以严格着称,而燕塘军官学校是陈济棠麾下,所有基层军官最重要的培训所,自然首当其冲。不过,军校制度体训再严苛,他也不放在心上,早起拉黄包车已经习惯了。不许外宿正好,他在广州孑然一身,本来就没地方可去。
……
这些事,邢骁霏一点不在意,可他唯一在意的,却根本无法解决,那就是时间紧迫。
入学没两天,邢骁霏就了解到,或者说证实了一件让他特别揪心的事:航校学制是两年制。
而且头一年,他们要像之前第七期学员一样,在燕塘军校经过长达大半年的军训,最快也要今年年底,才能正式进入航校,学习航空课程和飞行实操。
据说陈济棠刚刚主政时,航校学制还比较短,可五年前,校长换成现在的胡汉贤。
正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校长,精心挑选飞行主任和教官,推动航校设置正规化、科目教学长期化,把学制延长到两年,深得陈济棠好评,并已成功培养了两期学员,包括1932年入学的第六期,1934年第七期,而他们是第八期。
这两年时间,对别人或许很正常,但对邢骁霏,是真的耗不起。
来广州后已经等了两个多月,接下去还要在这个军校耗完一整年,等他毕业,南京城都已经陷落好几个月了。
一想到这些,邢骁霏就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暗暗叫苦。难道他来广州,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吗?
可事已至此,心中叫苦归心中叫苦,对于航校的规定,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新生,又岂敢发表任何一点意见议论,加上这里是燕塘军营,他甚至连不满或懈怠的表情,都不能丝毫流露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忍耐,等待。
……
这天,宿舍长黄淑友叫住他,递给邢骁霏厚厚的一封信,打开一看,原来是家信寄到了虾叔家里,虾婶让夏明杰转寄到航校来了。
这小子还在信里留了个条:“都问好了,你们星期日放假,中午一起吃饭,我姐玉姐都来,肥哥你请客。”
打开家信,是之前刚来广州时,寄回淮阴老家那封求援信的回信,姗姗来迟。
信并不是民国小哥哥老爸写的,而是小叔代笔回复的。小叔在信中讲,大哥(也就是小哥哥的老爸)为他没考上笕桥这事有些许恼怒(虚词,邢骁霏猜老头肯定是大发雷霆了)但现已慢慢平息,让他勿要挂念。对于报考广东航校,小叔态度是鼓励的,说广东经济良好,航校历史悠久,是笕桥之外最佳选择。还叮嘱说既是有了决定,那就要有始有终,切忌勿作半途而废之举。另外家人一切都好,小妹托他在信中向哥哥问安。让他有事无事多寄信回来,急事可以发电报。最后,随信还附上了一张五十枚大洋的汇票。
随着民国小哥哥的记忆,邢骁霏想起淮阴的一家子人,最亲近的就是小叔,小哥哥生母早亡,小叔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对他和胞妹分外亲厚,在长辈之中关系最亲密。人也最开明,这件事,想必小叔一定是帮他在老父亲面前说了无数好话。
还有好像永远长不大的小妹,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按家乡规矩,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也不知有没有遇到喜欢的男生。
必须得回去一趟,在战争到来前,说服家人离开淮阴,搬到重庆昆明这些安全的地方。邢骁霏默默地打开箱子,把信和汇票放好,抽出一本快翻烂的书,静下心看了起来。
“事闲勿荒,事繁勿慌”,
常言道好事多磨。只要方向没错,坚持不弃,有足够的耐心磨下去,邢骁霏相信,总会等来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