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特么的无语了。
只好重新又写了一篇交给他,这一次直等到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才见他回来,一进门便向我招手道:“快着,拿上你的行李,跟我走罢!”
我的行李只有背囊里的几套衣服,背囊也一直挎在身上,因此站起身就能跟着走。出了院门,我边走边问:“李爷可是给小子找着买主了么?”
姓李的走得很快,点头道:“你小子这回走运了——银杏街海棠巷的许老员外知道罢?那原是朝廷的工师,朝廷在咱们江南设了一个营建署,专门负责皇上万岁爷在江南的行宫别苑的设计督造。许老爷子一辈子的时光都搭在这营建署里头了,连个妻室都不曾娶。朝廷感念他在任以来尽心尽责,且还为国家培养出了一大批能工巧匠,到他告老还乡之时特意在他原籍处——就是咱们这儿,赏了他一座大宅子并十几处庄子,这许老爷子虽然无妻无子,每年只收那庄上的租子钱也足够他养老了——所以说你小子走运嘛!合府就他一个主子,又是个上了年岁的,断不会过于苛责你。”
这个……虽然没有达到我所期望的想找个书香门第的要求,不过对方是个老头子的话也许情形不会太差。工师……好像就是工官的头头吧?工官是为朝廷干活的手工业者,涉及建筑、制造、冶炼、纺织等等等等诸多方面,许老爷子如果是位工师的话,那就相当于现代世界的建筑师、设计师之类的地位,应是位大匠来的,素质该不会太低。
于是也不多说,只管跟了姓李的一起往那银杏街海棠巷行去。到了地方,同许老爷子的管家交割清楚,姓李的收了银钱,把我的奴籍证明以及卖身契交给了管家后便扬长而去。
望望眼前这片陌生幽深的府院,深深提了口气:好吧!不管身在何处,一要随遇而安,二要不失信念,三要尽力争取,美满人生不是等来的,而我,也绝不会向命运低头。
管家是个半大老头儿,姓许名福,带我至管家房录了册子,发了家丁工装,便领了我往内宅行去,边走边道:“小子,从此后你便是我许家的下人了,想来带你过来的那牙子也已经告诉了你此处住的是哪一位了。咱们府上的主子呢只有一位,就是咱们许老爷,因你才刚来,暂时嘛还没有什么固定的活儿给你。眼下却有件要紧的事儿须先同你嘱咐清楚:之所以要买下你,是因为咱们老爷眼看就要过七十大寿了,老爷在营建署时曾亲手带了几名高徒,同这几人亲如父子,而这些高徒呢也个个孝顺,特意凑在一处商议着要为咱们老爷大大地办一场宴席。只因老爷上了年纪眼花,那几位高徒呢又不是专门读书写字之人,所以寿宴喜帖嘛一时找不到人来写,正好我见你那字写得不错,便买你进来,别的事可以先不管,这寿宴喜帖务必要好好儿地写,咱们老爷虽然卸了任,在这清城里却也算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这次寿宴要请的也都是达官贵人,你小子可不能给我搞砸了!听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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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为了这个才买我进府的……那岂不是说,等寿宴结束了之后我还不定在这府里干啥活儿呢?一个工匠出身的老建筑师哪里需要什么伴读书童呢!……哎哟哟。
一路跟着许福进入内宅,先是去了给我安排好的下人房——幸好是单人间,只有我一个人住,放下行李又重新出得门来,一阵的七拐八绕,好容易在一处房间前停下,许福上前敲门,听得里面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请进罢。”
推门入内,见是一间小厅,厅的正中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材瘦削,精神矍铄,想来就是那许老爷子无疑了。在他下首的几把太师椅上分别坐着几个年纪不等的男人,年长者四十有余,年轻者不过二十出头,估计就是许福口中的许老爷子的几位高徒。
许老爷子一见我便笑起来,道:“老许,这就是你给我找来的会写字儿的小仆么?”老许是称呼许福的,听这口气,许老爷子倒是个爽朗的人,唔,也许我未来的生活并没那么坏。
“正是,老爷。”许福应着,示意我上前请安。
我跨前一步,深揖一躬——并没有跪下,我对这个动作还是微具抵触感的,能混过去最好,恭恭敬敬地道:“小的钟情,给老爷请安,祝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爷子马上就要过大寿了,吉利话当然先说为妙。
老爷子果然没在意我的未行大礼,捻须笑道:“嗯嗯,不错不错,不愧是读过书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两分飘逸潇洒啊,哈哈哈哈!”
话音才落,那徒弟里一个长相白净、略具“姿色”的年轻男人便笑着接口道:“这名字也起得有趣儿——周天”
啧,果然任何一个团体里都会有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呢。
许福见没了他什么事便退下了,低声嘱咐我到许老爷身边儿好生伺候着。这是第一遭儿当仆人,究竟怎么伺候这些古代主子我还当真没个头绪,照理说所有待卖的奴仆都是在人牙子那里接受过入职培训的,只不过那姓李的因见有利可图,就把我急急出了手,而许福又不知我从未做过奴仆,所以才没告诉我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索性跟着感觉走,到许老爷子身后立定,随时听候差遣。
许老爷子师徒几人商议了一番五日后寿宴的流程安排便聊起了闲天儿。我在旁听了一阵才得知,原来这许老爷子并不是搞建筑的,而是做木匠的,不过人家这木匠做的却不是小物小件儿,而是与建筑息息相关的大手笔。
许老爷子统共有五位徒弟,年纪最长的那位是大徒弟张回,话不多,内向型;二徒弟吴术是个胖子,三十上下,话一说多了就喘得厉害,五月的天气里脑门儿上也不住地冒汗;三徒弟就是方才那个面相不错的小白脸,姓陈名可,明明是个木匠,却偏要学读书人般穿宽袖文士袍、戴学子巾,目光不住在上来奉茶的小丫鬟们的脸蛋儿上和屁股上打转,显然是个好色之徒;四徒弟麻六,短小精悍,皮肤黝黑,一双三角眼儿不时露出精光,言语圆滑,颇有心计;最小的徒弟宋奇从头到尾几乎没说过话,人长得很壮实,面相憨厚里带着股子倔强劲儿,一直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五个徒弟都留在府中用晚饭,由于有小丫鬟们服侍,许老爷子倒也用不着我候在身边,只让我自行去吃饭,然后再到前厅里去,到时候会把参加寿宴之人的名字告诉我,让我誊写在请帖上。
这许老爷子毕竟不是行政官员退下来的,家中财力有限,因此府中的下人并不多,而且这座府院也不算太大,跟钱员外的府邸相比起来就像是小平房之于摩天大楼,不过许老爷子无妻无子,一个人住在这里已是绰绰有余了。
吃过了晚饭,我早早赶到前厅,等了一会儿之后才见许老爷子的那五位徒弟三三两两地进门,却不见许老爷子的身影,想来是老人家年事已高,吃过饭就回房休息去了。五位徒弟随意地各自在厅内找地方坐下,那小白脸儿陈可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来,顺便在人家的小手儿上摸了一把,然后才向我笑道:“小幺儿,还愣着做什么,坐那案子旁写罢!”
小幺儿是对小厮的谑称,这家伙还真是轻佻。
走至窗前案旁坐下,见上面已经摞好了厚厚的一叠大红请帖,打开一张看了看格式和内容,无非是许老爷子定于某月某日某时于许府举办寿宴,邀请对方参加云云,所有帖子的内容都一样,只需换个名字即可。便先拿过一张白纸,研墨蘸笔,偏头看向那陈可道:“请公子提供人名。”
陈可便说了个名字,我问清了是哪几个字后提笔写在纸上,这厢写着,那厢几个徒弟七嘴八舌地想着人名,唯恐漏掉了什么重要人物,那可就得罪人了。
我先将所有的人名都在白纸上记下来,等他们想齐了之后再开始挨个写请帖。等想得差不多了,几个人便在那里闲聊了起来,其实更多的是胖子吴术、小白脸儿陈可和精油子麻六这三个人在说话,大徒弟张回和小徒弟宋奇始终也没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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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窗外夜色已深,这几个徒弟看样子是要在许府住下了,胖子吴术最先起身,打着呵欠道:“我是撑不住了,明儿还得去署里头当差,先去睡了。”说着一拱手,开门离去了。